“開始或許是,但我後來總有一種感覺,似乎冥冥中促使我如此決定的另有原因。找到這答案之前,我不想放他走。”潘惟正說話時,臉上罩著一層神秘的色彩,那是潘忠無法捉摸和理解的一種感覺。
郎中這時從房內出來,他向潘惟正鄭重致歉:“請公子恕小人無能,那位小公子的病症十分複雜,以我之力,沒有辦法令他恢複。”
潘忠雖不願楊小狼恢複,聽說無法醫治,卻又忍不住訝然責問:“您可是汴梁有名的神醫啊!我單找您親自上門一趟,便費了多少力!”
郎中忙道:“小人的診費悉數退還,還望潘將軍息怒。”
潘惟正問道:“先生,您說這種病症,是不是因為更早時還經曆了什麼事故,才會如此?”
郎中謹慎回道:“小人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那位小公子早年精神受過重創,至於是什麼創傷,實在不得而知。”
“父母慈愛,兄弟友善,他能受過什麼重創?”潘惟正喃喃自語,又問,“難道便沒有辦法恢複了麼?”
“如果找到病根,或者還有轉機。”郎中沉吟片刻,忽道,“大內禦醫,多出自累世懸壺之家,醫術應在小人之上。公子何不一試?”
“禦醫……現在大內的禦醫還都曾侍奉周朝,未見得高明多少。”潘惟正嗤之以鼻。禦醫又如何?因病而逝的生父柴榮,多少禦醫也沒能挽回他年輕的生命。還有那死去的真正潘惟正,禦醫看過之後,便撒手人寰。從那之後,父親從不讓自己接觸禦醫。
那郎中慚愧於自己未能施治,一心想為人解憂,見潘惟正反感禦醫,又道:“小人有位師兄,醫術在我之上,也在為皇家做事。隻是他不在太醫院當差,事實上他也不是專職行醫,而是皇子德昭府內的官員。”
潘惟正對此仍是反應冷淡:“多謝先生指點,我會考慮。”潘忠送走郎中,他獨自麵對楊小狼,彈彈他的額頭,笑道:“看來你注定要這樣留在潘府了。睡一覺吧,我保證明天你就能振作起來。”
他把楊小狼留在床上,自己卻也沒找別的地方去睡,似乎經此一事,楊小狼的脆弱表現讓他放了心,他完全不怕楊小狼乘機再來個偷吻甚至偷襲之類的了。
楊小狼背對著潘惟正躺在床內,他的眼神已經恢複清明,他在黑暗中偷偷地看著潘惟正,目中有憤怒的火苗在跳動。這個潘惟正,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己碰到的每一件倒黴事都跟他有關。今天他那酒肉朋友賀令圖,更是險些害自己魂魄歸西,就算沒有小白,此人不除,他在這世界怕也過不安穩。
楊小狼想到這裏,悄悄爬起來,從床頭拿了一個水罐,對準潘惟正的腦袋便砸。
潘惟正睡得很熟,熟睡的潘惟正看上去隻是一個青澀的少年,一點不像他醒著時顯得那麼城府深厚,也不再給人超越年齡的成熟之感。水罐即將觸到潘惟正的後腦勺時,楊小狼忽然猶豫了一下:我真的就這麼殺了他?用這水罐擊中他的頭顱,讓紅色的血液奔流而出,讓這酷似小白的麵容在這裏消失?想起潘惟正衝進門救自己時的表情,居然有些下不了手。
他不由有些難過。如果那麼做的是小白,或許他已經決定心甘情願做他的試驗品了。但是小白,他在乎的隻是自己的神經有沒有照常運行。
就在這時,潘惟正很隨意的翻了個身,楊小狼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手裏的水罐一歪,半罐涼水都倒在了自己懷裏。他立刻彈跳起來,氣急敗壞地把濕透的衣服都脫了,恨恨地把水罐放回原處。潘惟正睡顏安詳,仿佛對楊小狼的舉動全然沒有察覺。
等到第二日早上,潘惟正起床時反而大驚小怪地瞪著楊小狼:“你怎麼回事?為什麼全都脫光了?你又要對我做什麼?我可是要娶妻的!”仿佛自己是個要抵禦色魔引誘的最純潔的少年。
楊小狼聽他如此說,肺都要氣炸了,可是又沒法辯解,他總不能說因為殺人不成反而自己澆了一身水。好在他不能說話,寫字又太費力,潘惟正沒有追問下去,楊小狼麵色難看地把晾幹的衣服穿上,一腳踢飛自己的一隻鞋子。
潘惟正笑道:“看,我說你很快會恢複吧。”
楊小狼斜他一眼,自己跳著去穿鞋子。
潘惟正走到他跟前,低頭看著他,忽然收斂了笑意,冷冷道:“楊小狼,別又將昨日的事怪到我頭上,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回去,又當如何?你最好搞清楚,沒有我,你早被契丹人帶回遼國,淪為任意玩弄的奴隸了。難道你就如此狼心狗肺,誓要恩將仇報?”這席話表明潘惟正對昨晚的事完全知情。
楊小狼咬著嘴唇沉默。事實上,從昨晚的那一次遲疑,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無法再朝潘惟正動手了。他一直認為,真實的曆史已經發生過,殺掉一個隻存在於記憶中的潘惟正,不會對曆史上的潘惟正有影響。可是,就算這樣他居然都無法下手,這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