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所觸非人(1 / 3)

楊小狼聽到這一喊,還以為是楊三郎來救自己,激動得淚都要飆出來了。結果卻聽潘惟正應了一聲:“是我!”楊小狼像被涼水兜頭澆了一記,才記起來,潘惟正在家中的排行也是第三。

他怨憤地回過頭看一眼潘惟正,若不是被他帶來這裏,自己還在家中與三郎五郎習武遊戲,自得其樂。如今自己卻受盡馬背顛簸、風餐露宿之苦,被這狀若小白的人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還險些栽在契丹人手裏。

“怪我?”潘惟正仿佛會讀心術,挑眉回道,“還不是你咎由自取。”

楊小狼咬著嘴唇扭回頭,卻見眼前吊橋放下,粗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道縫隙。一個青年將領迎出城外,潘惟正見了急忙下馬,拜道:“大哥!”

這青年正是潘美長子惟德,他見到潘惟正,隻是略略點頭,便道:“進城罷。”又掃一眼楊小狼,“這孩子是誰?”

潘惟正把自己的白馬和楊小狼都交給潘忠,跟上潘惟德,邊走邊解釋道:“他是北漢人,險些被契丹人搶做奴隸,我碰巧路過,便將他救下來收為侍從了。”

潘惟德略一皺眉:“北漢冥頑不靈,一意與契丹結盟,現又聯手在北境劫掠,軍中兵將聞之無不憤怒。你此時卻救一個北漢人,雖然隻是個孩子,傳揚出去也難免不妥。”

潘惟正立刻道:“大哥教訓的是,隻是當時情形實在可憐,弟不能忍心不救。就算將士們憤怒,總不能拿一個孩子撒氣。何況,他已被那契丹人驚嚇得失語了,隻要不言語,沒人知道他是北漢人。”

說謊說謊!楊小狼朝潘惟正怒目而視,究竟是誰害自己這樣的?

“失語?”潘惟德又看看楊小狼,見他年貌實在太小,便也不多阻攔,“也罷,隻是你要將他留在身邊,仍須小心。這孩子來曆不明,目中對你有恨,難保不出差錯。”

潘惟正急忙道:“多謝大哥提醒,我會小心管教他。”

潘惟德聞言,微微露出一絲好笑:“你也不過十四,自己還要人照顧,如何管教他?單說你這次冒險深入敵境,父親就不太讚同。”

聽到潘美不讚同自己,潘惟正不由緊張起來:“父親都說了什麼?”

潘惟德淡淡道:“父親隻是為你安危擔憂。你兩次送信立功,陛下都深為嘉許,父親又能說些什麼?這次你回東京,陛下必然召見,三弟還是準備好進宮領賞罷。”

潘惟正默然,他自然知道潘美在擔憂什麼。自五歲那年僥幸躲過趙匡胤趕盡殺絕的屠刀,以養子身份進入潘府,父親潘美的愛護便自此長伴,而他的擔憂也如影隨形。為了避人耳目,父親將與他同齡的三子惟正送入別院,卻將自己養在身邊。十歲那年,真正的惟正因故去世,父親對趙匡胤稱紀王柴熙謹己經病亡,徹底斷絕了趙氏的猜忌之心。自己能平安長到今日,離不開父親的庇護,假若因自己行為令父親擔憂,他實在無顏以對。

潘惟德見狀道:“我看,你真不想讓父親擔憂的話,不若趁這次在宮衛中領個安穩差事,好過去軍中拚命。”

潘惟德比潘惟正年長十歲,雖不知潘惟正真正身份,卻知道這三弟乃是半路來的,自然而然生出疏離之心。兄弟相稱八-九年,即使生出些感情,一想到因他被送走而早逝的三弟,便又冷淡起來。對父親過分緊張潘惟正的表現,也是頗不以為然。

潘惟正卻知自己隻有遠離皇宮才更安全,但是並不反駁,隻是恭然道:“多謝大哥提點,但願如你所說罷。”

楊小狼聽著潘家兄弟二人之間的對話,又奇怪又費解。他一到這個世界,便遇見保姆般的楊三郎。後來再遇大郎二郎,偶有嚴厲或調侃,卻仍能感到彼此的親密無間。他由此以為凡兄弟都該如此。可是潘惟正與自己兄長間的客氣疏離,卻把他剛形成的認知推翻了。

潘惟德為他們安排好住處便離開了,既沒有想起來過問潘惟正在北漢曆險的過程,也似乎沒有注意到潘惟正手臂上的傷口。

潘惟正將楊小狼的反應看在眼中,平靜道:“一點不像你們兄弟的相處方式吧?”並不期待楊小狼的回應,他接著又微微自嘲,“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的。這樣壞心眼,可是沒有一個兄弟覺得你有問題。不像我在兄弟眼中,做什麼都好像天生帶著罪孽。”

他們的想法太對了!楊小狼心道,要是我能說出來,一定要告訴你大哥,你是怎麼把一個好好的人強行擄為奴隸,折騰成啞巴的!

他內心詛咒個沒完,但在潘惟正看來,楊小狼卻是在安靜聽他講話。

“我有一個想法,可是沒有告訴任何人,你想聽麼?”潘惟正又道。不知受了什麼觸動,這個習慣獨自出生入死,習慣深沉的少年,在這個深夜,選擇了一個不能回應的人來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