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兒鄧林是最晚回到父母身邊的。她畢業於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畫畫得不錯,因為受到鄧小平的牽連,學校天天逼她交待問題,精神上受到長期的折磨。直到1971年冬天,她才得以來到江西。
兒女們因為父母的“問題”受到牽連,作父母的實在感到於心不安。卓琳和鄧小平這時最惦念的,還是遠在北京,已經癱瘓在床的大兒子鄧樸方。
鄧樸方原為北京大學物理係的高材生。“文化大革命”開始後被迫害致殘,外傷性截癱,下肢廢用性萎縮,完全直不起身來,隻能躺在床上。
在那熱衷於“革命”的年代,正常人尚不能正常地生活,更何況一個下半身完全癱瘓的殘疾人?當卓琳、鄧小平聽到鄧樸方棲身在北京清河救濟院,靠編篾簍維持生計,日子苦不堪言的情況時,他們心如刀絞,萬般難受。
鄧小平鋪開紙,提筆給毛澤東寫信,請求將殘疾的孩子接回來,自己照顧。
信由汪東興轉交毛澤東。
鄧小平的請求獲準。鄧樸方得以成行。
1971年元月,鄧樸方來到江西。一到新建縣望城崗步兵學校,坐在手搖車裏的鄧樸方加快速度向“將軍樓”搖去。
父母聞訊,趕忙迎了上來。
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卓琳、鄧小平既激動又悲傷。原來活蹦亂跳的小夥子,現在癱坐在輪椅上。對於作父母的來說,這殘酷的現實對他們的打擊太大了。然而,他們要麵對現實,用慈祥的父愛和溫暖的母愛去撫平兒子心靈和肉體上的創傷。
晚上,卓琳、鄧小平來到兒子的病榻前。鄧樸方下肢癱瘓站不起來,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他用手指著對父母說:“從胸口往下,都不是我的了,都沒有知覺,我成了半截啦!”
卓琳和鄧小平內心分外難受。他們幫助鄧樸方脫下衣服,用毛巾一遍遍地擦撫他的肌膚,仔細地詢問病情。此後,他們承擔起護理兒子的重任,將全部的愛傾注在兒子身上。
夏天的南昌,氣候炎熱難熬。每天,卓琳和鄧小平都要為鄧樸方擦澡、翻身換衣服。卓琳先把水熱好,然後組織全家人一起將鄧樸方抬到洗澡間。鄧小平的任務最重,是主要勞動力,既要幫助抬,又要給兒子擦胸擦背,常常累得滿頭大汗。
為了充實兒子的精神生活,卓琳把從北京家中帶到江西的藏書送到鄧樸方的床頭,有《資治通鑒》、《二十四史》、馬列經典著作、中外文學名著等等。
生活上,卓琳處處關心照顧兒子,實行“優待政策”,把自己家種的最好吃的菜,自己家的雞下的蛋都留給他吃。
然而,兒子的病並沒有好轉,經常發高燒,肌體的各種劇痛不時地折磨著他。
看著痛苦難忍的兒子,卓琳的心顫抖著。她要為兒子解除病痛,並決定不惜一切地為兒子治病。於是,她和鄧小平一起,就兒子的病情,給黨中央寫了一封信。
1972年,周恩來總理代表中央指示:鄧樸方的病,還是請301醫院來治。
不久,鄧樸方在妹妹的陪伴下乘火車告別父母,回到北京住院。但是,由於江青一夥人的幹擾,鄧樸方到301醫院後並沒有及時得到應有的治療。
1973年3月,卓琳、鄧小平回到北京。剛安頓好,卓琳便趕到醫院看望兒子。見兒子病體依舊,她有如萬箭鑽心。她聽說上海骨科界有一些治療截癱病人的辦法,便托人私下尋找合適的大夫。
到了1974年的夏天,一些醫學界的專家陸續“解放”,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這時候,卓琳在一位姓章的中醫世家子弟的秘密幫助下,收到了上海的來信。上海方麵希望了解鄧樸方的病情。
不久,兩名高級骨科專家由上海來北京,和301醫院的同仁共同為鄧樸方會診。
然而,太晚了。鄧樸方的病由於原來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壞死的脊椎已經完全沒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了,這意味著他永遠站不起來了,按當時國內醫學界的條件,他隻能長久地躺臥在床上。
命運又一次向鄧樸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1979年的一天早晨,護士李大姐發現他的背後又鼓起了一個大包。
經醫院檢查,是脊椎再度骨折、斷骨形成假關節,鄧樸方的生命處於危險狀態。
當時的中國骨科界對此毫無辦法,病人隻能臥床等死。
卓琳禁不住哭了。
然而,作母親的她並不死心。她仍在尋找為兒子治病的機會。
1980年,經過美國骨科學會主席馬克斯博士的積極聯係,國際骨科界著名的脊柱專家、加拿大的阿姆斯特朗教授表示願意為鄧樸方治療。這個消息,由當時在美國學習的中國骨科專家吳之康帶回北京,向卓琳轉達。
鄧樸方尚有生活的希望,卓琳聽了異常高興。
於是,鄧樸方去加拿大治病一事,很快決定了。
為了幫助鄧樸方赴加治病,卓琳特意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動員全家人湊錢。
9月底,全家人用湊好的錢,為鄧樸方和護士李大姐買好了去加拿大渥太華的飛機票。
卓琳含淚送兒子到機場。她明白,這一去,兒子將接受生與死的考驗。
闖過死亡之路的鄧樸方,靠阿姆斯特朗教授為他植入的鋼盤鐵骨,重新坐起來了。幾年後,坐在輪椅上的鄧樸方,領導籌建了中國第一座現代化的康複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