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說:“肯定是狗日的誰給報了信,老板躲了。”
“誰說不是哩。”
劉永昌不吭聲了,大口吸煙。
沉默半天,肖保義憋不住了:“劉老板,你幫幫我們吧,這筆工程款把我們拖得焦頭爛額,再拖下去說不定會出人命的。”
劉永昌吐了口咽,說:“你們這筆工程款難討。”
肖保義咬牙說道:“隻要能討回錢,我們願意多給你酬勞……”
劉永昌擺了一下手,打斷他的話:“這不是酬勞多少的事。甲方老板躲著不出麵,神鬼也拿他沒辦法。”他想起上次去H城討債的事,若沒有袁俊英舍身相助,肯定是铩羽而歸。
肖保義的臉一下子變得灰青,口張了張,又閉上了。他不知再說啥才好。這時在門外的包工頭們等不及了,都擁了進來。老蔫忽然發現人堆中有鐵柱,上前一把拉住他,訝然道:“鐵柱,你咋也在這裏?”
鐵柱漲紅了臉,垂下頭不吭聲,大有無顏見江東父老之意。劉永昌問老蔫:“這是誰?”
“他叫鐵柱,是鐵子的弟弟。”老蔫扭臉又問鐵柱:“那狗日的度假村也欠了你的錢?”
鐵柱點點頭。
“多少?”
“九萬八千元。”
“這麼多!你哥知道嗎?”
鐵柱搖頭:“他的煩心事也夠多的,我不想給他添麻煩,想自個解決。”
原來鐵柱媳婦的一個老表在終南縣,是個生意人,路子廣,在度假村給鐵柱包了些活。鐵柱大喜過望,組織了二十幾個鄉親奔赴工地。頭兩個月不錯,工資按月結算,每月都能拿到手。後來就不行了,幾個月都不發工資,鐵柱去問,甲方的老板說周轉資金有點困難,待完工後一塊結。鐵柱想,活不多了,再有個把月就能完工,到時侯再結也行。可完工後,甲方老板卻說手頭沒有錢,往後再拖。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了現在。
肖保義在一旁說:“鐵柱還讓人家關了一夜呢。”
老蔫和劉永昌急問是咋回事。鐵柱說,春節前他去找甲方老板討薪,甲方老板躲著不閃麵。因為要不到工錢,他就坐在辦公室不走。辦公室的人說他們要下班,趕他走。他說要不到工錢他就不走。那夥人就把他鎖在了辦公室,冬天的夜晚又長又冷,連睡的地方都沒有,他在屋角蜷縮了一夜。第二天八點上班後,他才被放了出來。
老蔫憤然罵道:“狗日的心比鍋底還黑!”
鐵柱說:“那個老板叫張大龍,民工們背地裏都叫他張大嘴。他看著人模狗樣的,可喝民工們的血連眼都不眨。我雖說凍了一夜,可好歹還沒挨打。肖老板讓人險乎打日塌(壞)了。”
老蔫和劉永昌又把目光投向肖保義。肖保義哭喪著臉說:“我跟鐵柱一樣,也組織了一批人去了工地,我手下的人比鐵柱的人多,最多時有六十多個民工哩,因此工地欠我的錢最多。到了年關,民工們都來找我要工資。我說工地沒給錢,我拿啥給你們呢。我剁了手指頭給你們,我疼你們也不要那玩意兒。民工們也都急了眼,說我們不管那麼多,是你叫我們去幹活,我們就找你要工錢。年三十,民工們堵住了我家門,又吵又鬧,幾個楞頭青動手還打了我。”他說著挽起衣袖,胳膊有一條二三公分長的傷疤。“我這是木匠做枷,自作自受哩。我羞先人的臉呢。”他連連跺腳,眼睛裏竟然淚水蒙蒙的。
其他的包工頭也七嘴八舌地訴說自己的委屈和作難。有的說他為躲民工們上門討債,過年連家都沒敢進,有的說他為討薪騎車把腿都摔斷了……樁樁件件聽了都讓人唏噓不已。
劉永昌讓他們安靜下來,誠懇地說:“我也是北秦人,咱們都是鄉黨,按說我咋的都應該幫大夥這個忙,可你們的事真的很難辦。你們找過勞務部門和司法部門嗎?”
肖保義說:“找過,勞務部門協調過,沒有結果。他們也無能為力,讓我們去法院起訴。我們又去找法院,法院說他們調查了解了,甲方另有說法,這事是勞務合同糾紛,他們不受理。就是受理了,判下來也得一年半載。因此我們才來找你幫忙解決。”
一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小夥子憤然說道:“把我逼急了,我給腰裏纏上雷管炸藥,跟那個狗日的張大嘴同歸於盡。咱這條小命不值個啥,換他那條值錢的命還是劃算的。”
一個年長的漢子道:“快甭胡說了,你還年輕,正活人哩。要這麼幹我就出馬,我用我這張老羊皮換他狗日的羔子皮!”
大夥又嚷嚷起來,個個義憤填膺,怒不可遏。劉永昌急忙說:“這樣吧,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我和肖老板再商量商量,這事得從長計議,大家千萬不要魯莽行事。”
包工頭們散去。老蔫跟了出來,叫住鐵柱:“你們現在住哪裏?”
“住在北郊城中村的一個小旅館。”
老蔫眉頭皺了一下,略一思忖:“你把那個小夥給我叫來。”
“哪個小夥?”
“就是臉上長青春痘的那個。”
片刻功夫,鐵柱把青春痘叫來了:“老蔫哥,他叫夏山虎。”
老蔫上下仔細打量了夏山虎一番。小夥子二十四、五歲,身材魁梧,膀寬腰圓,臉上的青春痘疙裏疙瘩,十分的血性。老蔫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披掛不錯,名字起得差池了些,應該叫上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