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吃刀客這碗飯是被劉永昌拉下水的,首次出馬他就遭遇車匪搶劫。那天當閃著寒光的刮刀逼向他胸口的最初一瞬,他隻覺得膀胱一陣憋脹,差點沒禁住滋出一泡尿來。緊挨他身邊坐著的劉永昌早就嚇黃了臉,要不是額角往下淌冷汗,說劉永昌是泥塑的也有人會相信的。
老蔫坐在那兒半天沒動窩,他的目光從墨鏡後邊射出去,隻見幾個劫匪手握匕首刮刀喝令乘客快交出財物,一個小夥子試圖反抗,被一個留小胡子的劫匪一拳打在臉上,那小夥的臉上頓時開了醬油鋪,倒在座位上,掙紮不起身。其他乘客見此情景,哆哆嗦嗦地縮成一團,任憑劫匪們肆虐妄為。
小胡子製服了小夥子,扭過身來把刮刀伸向老蔫的胸口。老蔫想站起來,卻腿不爭氣,一時竟站不起身,好在墨鏡遮住他的目光,不僅遮掩住了他的膽怯,反而給他增添了十二分的威風。手執刮刀的小胡子果然沒有覺察到他的膽怯,竟然被他的墨鏡和蔫乎勁嚇住了,刮刀禁不住往後縮了一下。小胡子身後站著一個留披肩發的同夥,他拉了一下小胡子的衣襟,叫了一聲:“大哥!……”後邊的話被一個眼色代替了。小胡子的神色有點猶豫慌恐。這一切都被老蔫藏在墨鏡背後的一雙黃眼珠捕捉住了,他的膽子立刻壯了起來。在村子他是出了名的蔫大膽,膽子比本事大得多。膽子一壯,他的蔫乎勁也就上來了。
“哥們,把那玩意兒收起來,怪嚇人的。”老蔫給嘴角叼了一根煙,掏出打火機,一按,一團火苗跳了起來。他狠狠吸了一口,隨後舒緩地噴出一串煙圈。他這個瀟灑的吸煙動作和那句聲音不高的話立馬把小胡子鎮住了,再加上他那重量級拳擊手的身胚,更讓小胡子摸不清他的“水”有多深。
小胡子一怔,隨即又吼了起來:“知道不,這地盤是爺們的!”聲音雖不低,但顯得底氣不足,透著聲厲內荏。
老蔫看出了他的膽怯,膽更壯了:“哥們,山不轉水轉,讓條道吧,以後你也許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狗日的,誰跟你是哥們!”小胡子怒罵著,額頭沁出了汗珠子。
老蔫坐直了身子,彈了一下煙灰:“你這張嘴咋跟茅坑一樣,客氣點嘛,別給你臉不要。”
小胡子完全被老蔫的蔫乎勁鎮住了,可一雙眼睛盯著他身邊鼓鼓的皮包,心有不甘:“在爺們的地盤還沒有誰空過過,交出來!”
“嘿,吃屎的還把拉屎的箍住咧!”老蔫的語氣充滿著輕蔑。
“你膽子夠肥的,還敢罵老子!看來我得下硬手了!”小胡子伸手過來就抓皮包。恰在這時,中巴車駛到一個拐彎處,小胡子沒站穩,身子打了個趔趄。老蔫瞅準時機,忽地站起身一把搶下小胡子手中的刮刀,反客為主逼住了小胡子,冷笑道:“你也不打聽打聽爺們我是誰,竟敢跟我玩刀子!”
麵對雪亮的刮刀和老蔫泛著青光的光頭,再加上寬臉上那沒框的小墨鏡、鐵塔似的身胚,小胡子們都心虛了。小胡子急忙陪上笑臉,衝他拱手抱拳:“哥們,得罪了!”抽身往後退。退到車門口,車戛然而止。車門一開,小胡子們撤了下去……
中巴車又飛馳起來。老蔫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長噓了一口氣。這時劉永昌活了過來,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老蔫,你真行!”
老蔫卻閉上了眼睛,他覺著背心短褲貼在了身上。風從窗口撲進來,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暗暗慶幸,劉永昌這一招還真靈,當真把那幾個劫匪震住了,看來要在外邊混事,好歹都要把勢紮起來。
劉永昌本不是吃刀客這碗飯的料,他走上這條道完全出於一次偶然。
那年高考,劉永昌以三分之差被拒之高校門外。他很想再鼓餘勇來年再做衝刺,心想一定能鯉魚跳龍門,可父母說啥也不讓他重讀。家裏的日子一直過得很緊巴,八十歲的老祖母患半身不遂,躺在炕上不能動彈,要藥養下麵還有一雙弟妹,都在讀初中。父母親恨不能把一分錢掰成幾瓣來花。他讀高中時父親跟他說:“娃呀,你要好好念,考上了大學我砸鍋賣鐵也供你。你若是考不上,那就收了心跟我修理地球。”平心而論,他學習是刻苦的,可老天卻偏偏不照顧他,讓他名落孫山。父親沒有埋怨他一句,隻是長長歎息一聲:“唉--認命吧!”扔給他一把鋤頭。他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貧窮使他別無選擇,他隻能子承父業去修理地球。
一年後,父親給他娶了媳婦。娶親那天,客人散盡,父親把他叫到跟前說:“我和你媽把你抓養成人,費心巴力供你上了學。你把書沒念成,這怨不得我們。現在給你娶了媳婦,我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往後的日子就是你們的了。”他是個靈性人,父親的話外之音完全聽得明白。娶了妻就要生兒育女,未來的日子將是上有老下有小,都要靠他來養活。可眼前家裏的日子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他不願過窮日子,但看到守在家裏長年累月刨幾畝地脫貧致富遙遙無期,便決計去古城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