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婉兒就從容不迫地來到了李顯和韋妃的麵前,拜過之後,便說有幾個緊要奏折和詔書,想請聖上過目。
顯有點不置可否,韋後一臉不悅的神情,“什麼要緊的事呀,還要陛下在這家宴中處理政務?”
“殿下,確實都是些很緊要的朝務,事關重大,請陛下火速處置。”婉兒固執地請求著。她是鐵了心一定要把李顯調走的。
顯望著他的皇後,好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好了好了你們去吧,真是掃興。看來隻能我自己玩兒了。裹兒呢?看見我的女兒了嗎?噢,武大人,好久不見了。武大人近來好嗎?”
“拜見殿下。殿下真是越來越年輕了,真是太美了。”武三思怎肯放棄如此良機。
“哪裏呀,看武大人說的,我都是半老徐娘了,還年輕什麼呀!”
於是韋皇後臉上的不悅一掃而盡。她見到武三思時的神情是激動萬分的,她甚至是慶幸婉兒把她的男人帶走了。
婉兒把聖上帶到了她的書房,也是她平時處置朝政的地方。婉兒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她的目的,也許她為武三思安排的這場宴會其實是為了自己能在這裏和聖上幽會。其實每隔十天婉兒就能看到李顯,隻是那時的李顯總是被朝臣們簇擁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希望能單獨和顯在一起,她很惶惑,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但總之婉兒把皇帝帶到了她的書房。她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堂而皇之地把皇帝帶走的。畢竟這裏是家庭的聚會,沒有君臣,隻有老少。所以即便是皇帝不在也不會影響親戚間的閑言碎語。
婉兒把顯帶進了她的房間。她其實並沒有什麼非要讓李顯審閱的文件。那些文件早一天晚一天交給顯都沒關係,她僅僅是為了武三思,為了武三思能和那個能救他的女人在一起。她並不是要和聖上單獨在一起。她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的。但既然是聖上真的來到了這裏,於是她就把那份她剛剛起草的詔令交給了顯,她說:“這就是陛下要奴婢起草的迎回章懷太子李賢靈柩的詔令,還有陛下要奴婢為賢所做的誄文,請陛下過目。”
顯說:“朕以為還有什麼更重要的呢?”
婉兒說:“這難道還不重要嗎?讓天下知道陛下是最賢明的君王。”
“上皇知道了嗎?”
“奴婢對她說起過,但是她一直神誌不清。”
“那就是她默許了。賢畢竟也是她親生的兒子,她怎麼能不願意讓她的兒子陪葬於乾陵呢?”
“陛下先看吧,奴婢要去看一眼上皇。陛下要不要一點酒,奴婢會順便為陛下帶來。”
“好吧,去拿酒來。”
於是婉兒回到大殿,她怎麼會是去看女皇呢?她知道如果不叫醒她,她也許就會躺在那裏,永遠永遠地睡下去。她隻是想看看韋皇後和武三思,她不知道她拱手相送的武三思韋皇後會不會接受。她在人群中尋找著,果然不見了他們。婉兒說不出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她看見大殿中晃來晃去的武則天的子嗣後代、皇親國戚們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在人丁興旺人聲鼎沸人頭攢動中,少了韋皇後武三思,少了安樂公主和武延秀,甚至少了大唐的皇帝,人們都不會覺得什麼。足見這是個怎樣繁榮昌盛的家族。人們都隻是在那雕塑一般的老女皇不動的光焰照耀下,說著說著。他們看不出在這歡樂而熱烈的場麵的背後,還有著什麼別的企圖和陰謀。
婉兒端著壺,屏氣凝聲,輕手輕腳地走出來。
婉兒是故意從影壁背後的那間密室前走過的。她果然聽到了那密室中傳來的聲音。於是婉兒像逃離魔鬼一般地逃離了那扇密室的門。她幾乎是在跑著,並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她所期望的,但是她卻知道那是要保住武三思這個男人的性命所能走通的惟一道路。
婉兒逃離。
婉兒匆匆忙忙跌跌撞撞,那幾乎是她畢生都沒有過的失態,是她麵對死亡麵對黥刑時都沒有過的一種失態。
她跑進自己的房間時,那金爵中的酒幾乎灑了一半。她想多麼可怕,這就是犧牲。如果武三思真的因此而保住性命,他會在意她的這一份傷痛嗎?
婉兒有點驚異地望著李顯。她甚至忘了此時此刻大唐的皇帝就在她的書房中。她的心依舊不停地跳著,她的眼淚甚至不停地流著。她驚慌失措地把手中的酒杯遞給了顯,她甚至都忘了叫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