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疑惑他口氣中充滿了歎息,但她很樂意有這種順風車可以搭。跨上去坐好之後,機車很遵守速限的規定,一路禦風而行。
有機車實在很方便,但買一輛要四、五萬元哩,可能要努力打工兩年才能存到這筆款項。太遙遠了,不敢多想,而且買機車之後需要油錢、要牌照稅、要雜七雜八的稅費……結算下來有點坑人,所以不打算買。
哎,但乘著涼風的感覺實在很好。
會不會這種好心情的來由之一,便是有這鈔票男相伴呢?哎,管他的,總而言之,今天的下班時刻顯得相當宜人。笑意占滿唇角,忍不住的,她悄悄將臉頰貼在他身後,感受一種莫名潮湧而來的悸動。
悠悠地,美麗的預感無聲無息地凝結成一株含苞的花,隻待有情人來擷取……並且讓它綻放——
※——※
因為沒碰觸過愛情,所以不知道愛情蒞臨時該怎麼去察覺那即是愛情的起始。
富蕷二十七年來的生命中隻有一個字——“錢”,她至高的偉大想望當然是當一個舉世無雙的大富婆。她長相中上,因此總不免在求學過程中飛來幾隻蒼蠅、蜜蜂繞著她轉,不能說是沒人追的,隻是她毫無理解的慧心,讓那些嗡嗡叫的家夥們一一铩羽而歸。
您能叫一個從不期待愛情、滿腦子銅臭的女人對愛情這門課程體會出什麼了不得的結論?
她不知道什麼叫愛情,但倒是明白自己這輩子第一個有好印象的外人即是康恕餘——因為他給了她相同於見到鈔票的感動。
很奇怪,把一個窮得半死的男人看得與鈔票相同有身價?萬萬不能理解的同時,倒也不太掙紮,直接認命。可是若要問她認命之後的步驟呢?她絕對會不負眾望地回應以一頭霧水的問號表情。
天曉得正常的後續動作該有什麼?問老天比較快啦!
至於富薔二十四年的生命就更加乏善可陳了。
她沒有其姊的攢錢本事,也沒養成精悍性格。這其實挺正常,長女與次女之間會奠定的性向人格向來世所皆知的大不相同。加上有女暴君阿姊的管教,她向來略嫌無主見,並且永難有涉世過深,成為老油條氣候的一天。
她不大會賺錢,但相當節儉;每天上班下班、打零工,便是過了快樂的一天。不敢妄想當富婆,但期望自己年老時不會成為街頭流浪婆,至少要有優渥的錢財可以安度餘生。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美麗的將來打算。
稍微強過其姊一點的,便是她大學時淺淺地與幾個人走過一陣子;但都陣亡在她忙著打工、沒空約會。結果到最後,並不算她有談過戀愛。
啊!真懷念大學時期有人貢獻免費午餐的好時光。
今兒個是周日,她們富家兩姊妹窩在小套房努力地做塑膠花。富蕷打聽到這種一朵五角,比絲襪花好賺,所以向廠方要來這份新差事埋頭苦幹。
原本已經夠局促的空間頓時不見人立足之地,姊妹倆縮在床上努力不懈。
“阿姊,肚子有點餓哩。”中午十二點了,富薔丟開完成的花,為自己的胃爭取應有的權利。
“那你去巷口買東西吃。看在我們今天很辛苦的分上,我們吃肉燥飯加一顆鹵蛋。記得,附湯是免費的,多撈幾包回來,晚上可以用來煮麵。”
“好,那我下去買。”拎了小錢包,富薔立即下樓去也。可見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不過她並沒有如願奔到自助餐店,因為在樓下被不良中年叔叔給堵住了。
還有誰?陳善茗嘍!
非常有智慧的,這位老兄在中午時分,拎著令人垂涎三尺的披薩,引誘小美人的饞蟲。
“午安,小薔,肚子餓嗎?”
“餓。”她聞到食物香早已神智不清了,哪裏還會想到這人是不可以理會的。
“來,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冷氣不錯,大熱天的在冷氣房吃熱呼呼的披薩才過癮。”不由分說,牽著小美人的小手,往他未熄火的富豪轎車內,享受起美食來了。
可以料見,接下來半天時光,富薔是不會有買便當回套房的機會了,因為陳大帥哥可不會請吃一頓午餐就作罷,讓人給打發走。
他接下來要約會哩。
富豪轎車開走不到三分鍾,一輛中古機車緩緩停在富氏姊妹花所居住的大樓外邊。正是那位周日前往自助餐店當臨時外送人員的康恕餘。
中午時刻,他送完了所有外送,但袋子中還有一個特製大飯盒是老板為他準備的;自助餐店最多的自是飯與菜,老板豈會吝於給他免費的午餐。
不知為什麼,他就是停在這兒,也許是他最後一個客人是住在這附近,致使他忍不住想到她
不是想到她有多好看或多奇怪,而是想到她那麼苛待自己的人,會不會因為今天不必上班就省下吃飯的錢?因為她似乎說過“一日不工作,一日不吃食”之類的話,感覺有點恐怖,她不會連飯錢也省下了吧?
忍不住的,他停好機車,控製不了自己往上走去的腳步,根據地址來到了她住的門牌前,便不猶豫地按下電鈴。
“終於回來了——”餓得雙頰凹陷的富蕷一打開門就發牢騷,但卻沒機會念更多經來荼毒人,反而張大嘴巴楞到不能成言。他……他……鈔票男!
“我……給你送便當。”他笑得第月麵章腆。
從他沉甸甸的手勢不難看出來那是一份很超量的便當盒。死富薔不會給她訂了回來,會不會是……什麼一兩百元的吃食吧?不對,即使富薔會忍痛買這麼大的便當,也不可能讓人送回來,會不會是……
她小心地問:
“康先生,您假日時都兼差當推銷員嗎?我是不介意啦,可是如果要我買的話,可能必須打六折才行。”多麼勤勞的男人呀,一定也與她一樣,為七千元的裙子賠償費努力著。
“不是的,這飯盒是自助餐店老板給我的,我想你可能還沒吃,所以拿來送你吃。”也許是愈來愈習慣她奇怪的關係,對她種種反應已能平常心以對,搞不好再過幾次就能將她的反應料了個十成十。
給她吃?送給她耶!?
“為什麼?”雙手自動地接過超大飯盒,以重量來猜測,吃到晚上連帶當宵夜都沒問題。隻不過白占人便宜不是她允許自己做的事;嗜貪小便宜不代表願意白占人便宜。
康恕餘發現自己似乎能理解她心中在想些什麼,不自覺的,向來淡然的表情浮上笑意,柔化了他剛硬的線條。回道:“不為什麼,因為沒見過你這種人。”
他是在誇獎她,還是侮辱她?
“我姑且當成好話。對了,如果我收下便當,是不是代表你要餓肚子?”
不自覺地撫向空腹,他道:
“沒關係,店裏應該還有剩飯。”
這男人也奇怪得很。不過富蕷自是不會允許這人回去以剩渣果腹,當下便將門板拉到全開,道:
“不如我們一起用飯好了,我吃不完這麼多。請進。”
望著填滿小套房的雜物已多到無人立足之地,就算康恕餘決定進入,還真是不得其法哩!於是他仍是立在門外,
富蕷似乎終於也發現了這個難題,將便當擱在一邊,抱了兩個大紙箱丟上床,立即騰出了一坪大的空間,再丟來兩隻坐墊,便是克難待客處了。
“來,進來呀。”向他招呼著,雙手也沒停下來,找來碗盤將便當的飯菜分成兩大盤。可憐的兩隻胃袋即將得到撫慰。
康恕餘先壓下滿肚子的疑問,與她相同地埋頭苦吃。辛苦了大半天的人,吃起來特別感到香甜。雖然他還搞不清楚自己今天是怎麼了,也不太明白此刻怎麼會與他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女性一起吃飯。
太奇怪了。
然而奇怪的女人引發他奇怪的心情,在負負得正的原理下,是不是反而顯得再正常不過?
他得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