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歌豈誕兮天譴告,汝知其命兮勿為渺茫。”這就是當日項羽被圍垓下之時,楚人所唱的歌曲。李煜有著和項羽與舜帝一樣的重瞳,舜帝死於南巡途中,項羽自刎於烏江,而李煜也在走向命運的未知……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開寶七年(974年)九月,運籌帷幄的趙匡胤命曹彬為西南路行營都部署,潘美為都監,曹翰為先鋒都指揮使,率十萬大軍征討南唐。趙匡胤出兵之際,便直指南唐金陵城,他一再告誡曹彬:“破城之日,不許殺戮!”
他尤其指出:“如遇負隅頑抗,以致我軍不得已需血刃敵手的,眾將士也不能傷得李煜一門,休要加害一人。”
這是趙匡胤惜才的表現!他為了顯示自己仁義,趙匡胤還把自己的劍交給曹彬說:“副將以下,不聽命者,斬!”
“先南後北,先易後難”是總方針,趙匡胤對於各個階段的各個國家,又製訂了不同的作戰計劃。
趙匡胤令潁州團練使曹翰為先鋒,自江陵率水軍和騎兵出發,力圖以快速多變的方式擊潰南唐沿長江岸守軍。主力兵分兩路,分別由曹彬和山南東道節度使潘美指揮。前一路跟隨先鋒自蘄州順長江而下,直逼金陵;後一路則從宋都城汴梁水東門出發,沿汴水再駛入長江。兩路兵馬相約會師池州,先攻采石,後進逼金陵。
趙匡胤還授早已投降宋朝的吳越王錢為東南麵行營招撫製置使,並安排內客省使丁德裕為監軍,領兵自太湖自東向西進攻南唐。從東南麵配合南下的曹彬和潘美部隊,力求對金陵形成掎角之勢,直插南唐中心。
為了盡早抵達采石,曹彬統率兵馬行進得相當迅速。很快繞過江州,直撲池州。此時的南唐守軍卻不知戎事已起,麵對宋軍來襲,還以為是江上的演練。更可笑的是,有人為討好宋軍,還特意奉上牛酒前去犒勞。結果是羊入虎口,死得不明不白。當南唐軍士發現大事不妙、來者不善之時,掙紮抵抗已是無謂的了。最可笑的是南唐首戰,池州守將戈彥見勢不妙,立即棄城逃走。宋軍不戰而勝,輕取池州。曹彬攻取池州後,又馬不停蹄,一鼓作氣繼續東進。宋軍在曹彬帶領下,勢如破竹,連克銅陵、蕪湖和當塗三座城池。後屯兵采石,待與潘美彙合,齊心協力共渡長江。
與此同時,南唐的君臣對宋朝軍隊勢如破竹且步步緊逼的攻勢卻深不以為意。他們認為長江天塹固若金湯,宋軍是不可能突破長江天險的。退一萬步講,宋軍即使勉強過長江,也會招致元氣大傷。到時候定會和南唐重修友好,不會再勉力進攻。
等多處重要邊防失守,李煜心裏絲毫不存愧疚之念,也不思考接下來的戰略部署。早在他即位之初,當時的名士郭昭慶就特地趕往金陵,虔心進獻《經國治民論》,強調要加強對池州和采石等處的邊防多加重視。可李煜卻不以為意,在他心裏,長江天險是無人可破的。南唐的君臣不但懦弱昏庸,還很無知愚蠢!宋軍在采石日夜趕造浮橋的消息傳入金陵王宮,當時的李煜無知至極,對臣下說:“朕以為這純屬兒戲,長江天險古往今來無人可破!”
當時實際掌權的張洎也自以為是地認為,宋軍要借浮橋渡過長江,簡直是癡人說夢。他的態度和李煜一樣傲慢自大:“臣讀書無數,但有史記載以來,還聞所未聞造浮橋可渡長江之說,陛下不足慮也!”
李煜見張洎也附和自己,心裏有了十足的把握。縱使趙匡胤再勇敢,但想要以浮橋克長江,實在是逆天而行,終究要失敗的。為了安撫宋朝,李煜立馬派胞弟江國公從鎰入宋進貢,獻上絹帛二十萬匹和白銀二十萬兩,妄圖勸趙匡胤退兵。
南唐的歌舞依舊升平,霓裳羽衣曲起承轉合,宮娥美姬風姿綽約。美人盈盈眉眼俏豔,雲髻鬆鬆挽就。李煜便在這樣的聲色犬馬中,徹底地沉溺……
同樣是夜,一江之隔,另一側的趙匡胤又是一夜無眠。他也擔心這浮橋究竟能不能起效用,他雖演練過,可對於浪大風急撲朔不定的采石,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呀!
大宋朝的軍士忙碌一片!拉棕纜,牽竹索;懸鐵鏈,安木板。不斷地接合,不斷地裝卸;不斷地抽離,不斷地更進……在奮戰了三個日夜之後,在熟知采石水文狀況的樊知古指導下,在爭分奪秒地進發中,大宋官軍的辛苦終於得到回報。長江兩岸終於顯現了一座浮橋,宛如一條巨龍盤亙在大江之山。隨著波濤扭動身軀,身姿淩厲,氣焰囂張。
長江水流漸平漸緩,這個月夜對宋朝官兵而言,過得安詳寧靜。而汴梁的趙匡胤,聽聞奏報後,心裏也樂嗬了許多。長江之於他,再也不是“一風微吹萬舟阻”。
采石之上的浮橋如一架神梯,將一批批北宋兵士和一匹匹戰馬送至對岸,直抵南唐疆土。
宋軍行軍聲聲如雷,馬蹄狂亂,震徹南唐王宮。
節節敗退,所用皆庸才
浮橋造起來了,宋軍要渡江了!
這時的李煜方如夢初醒,他這才感到大難臨頭,自己已無路可退。被逼入絕境的李煜開始做最後一搏,他在澄心堂內設“內殿傳詔”,令其心腹及為數不多的南唐重臣參與處理當前軍事政務。當時的謀士徐遊和徐遼兄弟,南唐軍事大政專家陳喬和張洎,以及方針落實者吏部員外郎徐元和兵部郎中刁,執掌事實上兵權的新任“神衛統軍都指揮使”皇甫繼勳都參與其中。
李煜很快做出部署。他任命鎮海軍節度使鄭彥華為主將,甄選精銳水師二萬自溯江西進;任命天德都虞侯杜貞為副將,率領步騎軍一萬五千沿長江南岸西進。李煜試圖通過水陸兩軍聯合作戰,進兵采石,迎戰宋軍。將長江天險重新置於南唐控製之下,為南唐贏得從各地調軍入京的時間。
雖是倉促調度,又是急行軍,可李煜倒也不含糊。在鄭彥華和杜貞率軍出師之日,他親臨江岸為兩位大將壯行。他叮囑鄭彥華和杜貞:“二位愛卿要齊心協力,水陸聯合,共同對抗宋師。成敗在此一舉,望愛卿深解朕意,為南唐破此難關。”
當時的鄭彥華和杜貞都跪拜謝恩,豪情萬丈。二人皆言謹遵聖諭,不辜負李煜一片期望,願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一片丹心,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可說的總沒有做的好,正如趙匡胤當日譏誚李煜時所說的:“徒有其口,必無其誌。”
鄭彥華指揮戰船溯流而至采石,他仗著自己擁有兩萬水師,自負地以為必可和曹彬旗下的大部隊一戰。結果這位手握兩萬水師的南唐統帥,很快栽在了宋軍的田欽祚部下。這讓他心理防線崩潰,信心殆盡。莫說和宋軍叫板,他連統帥軍隊前行的能力都快喪失了。麵對宋軍已搭建好的浮橋,又見到宋軍旌旗招展,鼓聲雷雷。他心裏開始怯懼,他內心開始掙紮……終於,他下定決心——放棄用戰艦摧垮浮橋的預先設定的計劃。
鄭彥華是主帥,他原先製定的方針是要和杜貞兩路配合的。此時他的作戰方案改變,莫說鄭彥華這方扛不住,就連杜貞那方都吃不住了。杜貞是按照原先預定的計劃——“兵半渡而擊”行動的。當宋軍沿浮橋南進至江心的時候,杜貞會率部下發起總進攻。可當宋軍渡至江心時,杜貞率領部下出擊,卻沒見到鄭彥華部隊。一萬五千騎軍和宋軍主力交鋒,結果可想而知。
杜貞經過浴血苦戰,終因寡不敵眾,全軍覆沒。
南唐軍隊首戰戰敗的消息傳到金陵,李煜心如鼓擂,心神不定。他感到形勢危急,他感到南唐土地上已是狂風暴雨肆虐。又感覺自己漂浮在深海大浪中無處停留,他內心陷入漫無邊際的黑暗……
此時的吳越兵正配合宋朝的軍隊,一步步逼近金陵南側的門戶潤州。李煜對吳越為虎作倀的表現十分不滿,他寫信給吳越國王,怒斥吳越王的卑劣行徑:“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有朝一日趙家天子易地賞功,王亦不過為汴梁一布衣耳!”
“一定不能軟弱!”李煜告誡自己:“已經沒有辦法了,必須要破釜沉舟,必須要懸崖勒馬!”
盛怒之下的李煜,很快下詔與大宋決裂。他宣布廢棄“開寶”年號,公私文書一律改用幹支紀年。他還傳諭京師戒嚴,動員兵民募集軍餉,堅守城池。
鄭彥華兵敗後,李煜深感金陵城衰微,必須加強防禦。為了保衛京畿,李煜急切尋求新的統帥。此時南唐國中幾乎無人可用,朝中無將,最驍勇善戰的林仁肇已死於李煜的親手鴆殺之下。
李煜隻得提升新人,他第一個提升的便是皇甫繼勳。
任用皇甫繼勳拱衛京師,這是李煜又一個致命的錯誤。
皇甫繼勳少時從其父皇甫暉混跡軍旅,參加過決定南唐命運的滁州大戰。可惜這人十分怯懦,他在陣前怯懦後退,引得他的老子皇甫暉操戈擊打。還多虧他當時躲閃及時,保得了性命。
皇甫繼勳完全沒有他父親的勇猛堅強和堅韌不屈,“虎父無犬子”這話在皇甫繼勳身上完全顛倒了。中主時期的皇甫暉,戰後周時重創落馬,被趙匡胤俘虜。他深明大義,錚錚鐵骨。一心一意念著南唐,誓不降敵,大義凜然地拒絕接受後周提供的救治。後悲壯捐軀,以身殉國。
中主憐惜皇甫暉的兒子,對他另眼相看,多加培養。可惜這皇甫繼勳實在是枉有“繼勳”的虛名,實在繼承不了皇甫家的榮耀,實在是枉為將門之後!他因為父親的緣故得以加官晉爵,身份煊赫。又憑借自己尊貴的身份和便利的權勢,四處斂財,皇甫繼勳和當時的德昌宮使劉承勳,以及原南平王李德誠並稱“全陵三富”。
對皇甫繼勳來說,自己在金陵城的財富地位才是他最關注,也是最希望保全的。他並不理會戰事,完全不懂“兵貴神速”的道理。他和無能懦弱的鄭彥華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他募集的拱衛京師的兵士,就可以看到這個人是多麼的無能,多麼的可惡!
為了加強軍隊人數,他編製了花目繁多和魚龍混雜的軍隊名目。攪得軍隊上下一團泥水,又如一盤散沙。當時招牌花俏竟有十三種,按當時規定,凡是家產超過兩千的人家,必須出一人當兵,美其名曰“義軍”;又規定當兒子與父母分家另立之後,家中還必須再出一人當兵,這稱為“生軍”;還規定新增產業的人家也必須出一人當兵,這稱為“新擬軍”;有三個兒子的家庭也必須出一人當兵,這稱為“拔山軍”;最可笑的是,端陽節賽龍舟獲勝者也必須被強征入伍,這稱為“淩波軍”,目的是壯大南唐水師;還有以奴隸組成的“義勇軍”、富貴人家以私財招募的“自在軍”,以及在南唐境內四處收羅的“排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