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孰不能忍(3 / 3)

昨夜風兼雨,簾幃颯颯秋聲。燭殘漏斷頻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隨流水,算來夢裏浮生。醉鄉路穩宜頻到,此處不堪行。

夢裏浮生,偷得歡愉。李煜過了三十年的清平日子,現在卻行路惶惶,不知該往何處。

老天不待人,晨光熹微,初曙微露。新的一天開始了,李煜該麵對的,終究逃不掉!

趙匡胤在使臣第一次出使無果後,很快又派出第二位使臣,這次他派出的是知製誥李穆。李穆當時被封為國信使,手持趙匡胤詔書入金陵。這和第一次梁迥僅憑口傳聖諭,口說“天子今冬行,令江南國主前往助祭”這幾個字要慎重得多,也嚴正得多。

國信使,那是趙匡胤以大宋國的名義在召喚李煜;詔書,那是天子向李煜下的聖旨。二者承載之大,李煜一旦違逆,便是抗旨,便是不忠。

這是趙匡胤給李煜下的最後通牒,李煜一旦不從,他將萬劫不複!

李煜卻並未察覺到事態嚴重,他待李穆同先前的使臣一樣,將使臣安排在清輝殿議事。言及“北上”之事時,李煜便言自己身體不適。上次染病未愈,難以入宋。

李穆自恃身份持重,哪裏受得了李煜這樣放肆的借口。他將趙匡胤的詔書展開,鄭重宣讀:“朕將以仲冬有事圜丘,思與卿同閱犧牲。卿當著即啟程,毋負朕意。”

李煜接旨謝恩後,一直低垂著頭不敢說話。李穆見他麵色心虛,又似好心地告誡李煜:“古訓曰,識時務者為俊傑。國主入朝,勢在必行,國主當宜早而不宜遲。如待宋軍南下之時,國主莫要使自己懊悔!”

李煜聽得李穆威脅,聽得宋軍南下的恫嚇,他心裏倒是坦然了。他回應道:“臣事大朝,冀全宗祀。不意如是,今有死而已。”

這是李煜一改軟弱作風,說得很有骨氣的一句話。之所以對宋稱臣,他在乎的是南唐的基業還有李家的宗廟。如果趙匡胤連這點也不能忍讓,一再逼迫南唐,令他退無可退,他必會以死與宋軍抗衡,以此來抗拒宋朝。

李煜的話也使李穆震驚,他不由得又將話語加重了幾分:“國主入朝與否,權由自己決定,本使不便多言。不過,朝廷兵甲精銳,物力雄富。劍鋒所指,所向披靡,迄今尚無一國能擋其鋒芒。而今,天子已令我朝名將曹彬掛帥,屯兵江北……”

說到此處,他停頓了會兒,細心觀察李煜麵色。見他麵色有些慘白,得意地繼續說道:“願國主明智,莫不明大意,使陛下陷入難堪境地,還是及早入朝的好。”

李煜語氣泰然,依舊是那句話:“煩請尊使轉奏聖上,臣年來體弱多恙,難經長途跋涉,恕臣無力入朝。”

李穆氣憤地衝李煜甩衣袖,當即出庭院,第二日便回汴梁複命。

李煜氣走大宋使臣之後,南唐朝堂惶恐不安。李煜言辭堅定果決,他向臣下起誓:“他日王師見討,孤當躬擐戎服,親督士卒。背城一戰,以存社稷。如其不獲,乃聚寶自焚,終不做他國之鬼。”

“終不做他國之鬼”,李煜這話說得好氣魄!南唐眾臣為李煜激勵,一個個也暗下決心,要和大宋血戰到底。

此話傳到趙匡胤耳裏,趙匡胤卻是輕輕一笑。他對臣下說:“徒有其口,必無其誌。渠能如是,孫皓和叔寶不為降虜矣!”

趙匡胤不相信李煜這話說出的是他自己的誌向,他將李煜和亡國之君孫皓及叔寶相比。誌在要滅亡南唐,收李煜為降虜。

“倔強不朝”的李煜給了趙匡胤征伐南唐最好的借口。

他聽罷李穆出使的奏報,當即拍桌子定案——出兵南唐。

李穆還未回過神來,他不敢置信城府深沉的陛下,今天就這樣草率地定下了征伐南唐的決議?

殊不知,趙匡胤已經等了三年。三年,他染霜的兩鬢已彰顯他的老成;三年,他已有足夠的底氣抗衡南軍;三年,他已等到足以發兵的借口。

自此,南北狼煙起,一水分兩峙。

究竟是誰,素手畫美人,新點了蛾眉;又究竟是誰,悴了雲鬢,染了寒霜,改了朱顏?

且看,笑攬風雲動,睥睨大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