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二度風流(1 / 3)

虔求佛法,不負如來

李煜好佛法,與他的祖父和父親相比,李煜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南唐的先主李昪在世的時候,佛教尚不能成大氣候。到了他子孫手裏,那實在是大災禍!

李煜的祖父好佛法,也隻在建築新宮的時候請僧人做做法會,最大的舉措也不過是令豫章龍興寺的僧人智玄翻譯佛經。

撇去李昪信佛不說,這些很平常的舉措,跟興教育辦科舉一樣無可非議。

到了李景通手裏,他把李昪佛經摸索得輕車熟路,深深地喜歡上了佛法禪宗。他經常與南唐有資曆的禪師相處交談,邀禪師們在宮中為他說禪。

小李煜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的,也可以說耳濡目染吧!

有一次,李景通玩得起興,命人取來一篋絹與一柄劍,對僧人文益說:“今天請你上座解說佛法,如果問答得當,賜絹一篋;回答如不當,賜劍自盡。”

文益是有深厚功力的,他麵不改色地應下。

弟子僧深見師傅文益答應,便拿起李景通放置的絹,說了句莫名其妙的“鷂子過,新羅”的話就走了。李景通一頭霧水,也不惱怒下令逮人。倒是埋頭思量僧深的話,摸不著頭腦就責怪自己沒悟性,解不出其中的禪機。

李景通禮佛,說話也顯得飽含禪理。一次,他問禪師無殷:“大師從什麼地方來?”

“從禾山來。”

“山在哪裏?”

“人來朝鳳闕,山嶽不曾移。”

李景通兒子大部分早夭,他心裏擔心,便請木平和尚測次子李弘茂的壽數。木平和尚寫了個“91”,結果弘茂活到十九歲就一命嗚呼了。

到了李煜,那真是一發不可收拾了。在李煜早年的詩歌中就反映出他對佛教的信仰。除去年少時受李景通影響接觸佛教之外,他還在躲避李弘翼過隱士生活時,借助佛法禪理來消除對現實的擔憂和害怕。這些在他的《病中書事》和《病起感懷》中有所表現。可以從“賴問空門知氣味,不然煩惱萬途侵”、“前緣竟何似,誰與問空王”,以及“空王應念我,窮子正迷家”這些詩句中體會到。

李煜也和他父親一樣,將高僧請到宮裏說禪禮佛。對於高僧,他細致體貼,照顧得無微不至。一次,李煜在小周後陪同下巡視僧舍,見沙彌正在削製“廁簡”。廁簡是長條形的竹製薄片,功用近似後世人們如廁解手用的草紙。李煜生怕廁簡削製粗糙留下芒刺,紮傷禪師臀部肌膚,便信手拿起來在自己麵頰上輕輕刮試,對稍有芒刺的便抽出來,囑咐要重新削過。

李煜信佛還拉上自己的皇後,他和小周後二人經常頭戴僧伽帽,身披紅袈裟,在佛前誦經念咒。據傳二人因為長時間頓首叩拜,額前結出淤血,起了腫塊,李煜還笑稱自己是壽星現世。

李煜信佛,朝臣也借佛教巴結。為了討好君王,朝臣以實食戒葷標榜自己信佛崇佛。中書舍人張洎每謁見李煜,必對其宣揚自己學習佛法心得;韓熙載文采卓越,便負責為寺院撰寫碑文;最誇張的莫過於武將潭州節度使邊鎬,在遠赴邊關途中也會下令設專車載佛。以便參拜,時人稱其為“邊羅漢”、“邊菩薩”和“邊和尚”。

李昪和李景通好佛法,但都沒有出現過“佛法涉政”之事。李煜卻將他對佛教的信仰當做政治決斷的依據,這不僅是他個人迷信愚昧了,更是禍及百姓社稷呀!

對於官員上報死刑犯要求批準時,李煜竟在其齋戒之日別出心裁地在宮中設置“決囚燈”,以此判決。在這一天,李煜命人在宮中佛前點一盞明燈,稱為“命燈”。如果該命燈徹夜燃燒,罪犯便可減刑免死;反之則要被統統處決。可笑的是,李煜的這個習慣還是舉國皆知。富貴人家犯事,抓著這點空檔,拿錢賄賂宮中的太監們。讓他們多續香油,以此逃脫一死;對於家中有犯事的貧困人家,那也隻有敢怒不敢言,敢想不敢行的份。他們賄賂不起,也保不起。史書記載,以這種方式免受一死的人還不在少數。可想而知的是,富貴人家孩子被拉去受極刑的大多是窮凶極惡且喪盡天良之徒。讓這些人活著,也違背了佛家愛群的理念。

李煜對於犯事的佛家僧尼,更是“法外開恩”。這樣的恩典,麵上聽著是為僧尼考慮,其實際還是出於對佛法的膜拜,不容他人輕易背叛。遇有僧尼淫亂宿奸和住持欲按常規懲治,將他們驅逐出寺院。李煜聞訊便出麵為他們開脫:“僧尼毀戒,本圖婚嫁,亦是七情六欲使然。今若將此輩革除僧籍,還俗為民,豈不正遂其所願?朕意毋須除籍,需罰其禮佛百次。為佛祖感化,重新做人。”

李煜除設置了“命燈”給死刑犯機會外,還親臨監獄審理囚犯。死罪豁免,重罪減刑,小罪不計,十分寬宏大量。韓熙載因為此事上書:“獄訟乃有司之事,囹圄之中非陛下車駕所至。請捐三百萬,充軍資庫用。”李煜欣然捐出內帑錢,回應韓熙載:“繩愆糾謬,靠熙載矣!”

李煜是才子,而且是好學不倦的才子。他也像他父親李景通一樣,在熟讀佛經之餘,也希望理解更多的禪理。

報慈院建成後,李煜請高僧行言主持,行言說出了幾句令李煜歎息自己禮佛不深的禪語:

示生非生,

應滅非滅。

生滅洞已,

乃曰真常。

言假則影散千途,

論真則一空絕跡。

當然,最值得一提的還是李煜和僧人元寂的交情。僧人元寂頗有才華,精於佛法,卻嗜酒如命,自號為“酒禿”。李煜曾請他入宮為自己詮釋《華嚴經》,並賜給他大量錢財。結果這人出官後,將李煜賜予的錢財全換酒喝,並在鬧市招搖。

李煜知道了也不責備,元寂醉後在市中高歌:

酒禿,酒禿,

何榮?何辱?

但見衣冠成古丘,

不見江河變陵穀。

李煜知曉“酒禿”的瘋癲樣,對於怒氣凶凶前來稟告的侍衛大笑一聲,毫不介意。

此外李煜還在金陵淨德院請名僧智筠住持。當時智筠麵露難色,對李煜的照顧與推崇有喜有憂:“吾不能投身岩穀,絕跡於市,卻出入禁中。勞煩君王,此乃吾之過。”

智筠之所以這樣說,和南唐當時朝廷反對李煜沉迷佛教的呼聲也有關係。李煜花費大量時間精力財力在篤信佛教之上,不顧及南唐百姓死活。南唐情勢衰微,加之之前大婚的鋪張浪費,這令一些文人武士實在看不下去,紛紛上書進諫。

最具代表性的應是歙州進士汪渙冒死力諫的《諫事佛書》,書雲:

“昔梁武事佛,刺血寫佛書,舍身為佛奴,屈膝為僧禮,散發俾僧踐。及其終也,餓死於台城。今陛下事佛,未見刺血踐發,舍身屈膝,臣恐他日猶不得如梁武也。”

梁武帝是典型的癡迷佛法的昏君,他將自己血脈割破取血書寫佛書。將自己頭發削去,剃度成和尚,十分虔誠癡迷。可這堂堂一國之君,落得個餓死台城的下場。汪渙不顧自己個人安危,力諫李煜,將李煜和梁武帝相比。李煜當時心裏雖然不快,言汪渙乃一敢死之士。考慮到朝野輿論,以及李煜本身的文人性格,李煜非但沒治汪渙罪,還將他提為校書郎,可是李煜耽於佛法並未因此改變。

還有件事,我們也可以看出李煜是極其能忍的一個人,也算得上君子。

大理寺卿蕭儼,是南唐的三朝元老。自李昪在位時,他便輔助南唐社稷。此公性情耿直,剛直不阿,威望極高。

當年,李景通在位於宮中營建百尺樓時,蕭儼便嗤之以鼻。他對李景通說:“樓是好,可惜下麵少了一口井!”

李景通不解,蕭儼便解釋道:“增加一口井,百尺樓就可與陳後主的景陽樓一較高下了。”

李景通聽罷後勃然大怒,直接將蕭儼貶為舒州判官,逐出京師。

蕭儼後歸於京師,對新繼位的李煜也頗多微詞。一日他有事求見李煜,卻聽侍衛報李煜正與嬪妃對弈。他氣得吹胡子瞪眼,便不顧侍衛阻攔,徑直闖進李煜所在宮殿。他見李煜正和一美嬪談笑風生,絲毫不理睬他的麵奏。蕭儼急火攻心,一氣之下將棋盤掀翻。

李煜愣了半晌,回神望著氣呼呼的蕭儼,心裏十分不快。他責問蕭儼:“蕭卿如此大膽,難道要做今日魏征不成?”

蕭儼見李煜不知悔錯,還指著鼻子譏諷他,便直言道:“老朽不敢以魏征自詡,可陛下也實非唐太宗轉世。”

李煜無言以對,心裏也隻暗罵了句老匹夫。卻並不給他定罪,也沒有暗中排擠打壓蕭儼。

李煜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他能容忍臣下死諫,並且不予追究,甚至予以表揚,但他卻從未真正改變。從這一點來說,李煜是真正的文人。對自己鍾情的物事能堅持,並非忘情薄情之人,也不是狠絕之人。他在追求文學藝術高雅情趣上孜孜不倦,並且樂此不疲。但對於政治,他不但沒天分,還不願意學習,具有很強的“政治惰性”。也有人勸誡他要學習西漢文帝“勤政事,躬節儉,思治平,舉賢良”,並特意為他列出具體十條“急務”:“一曰舉簡大以行君道,二曰略繁小以責臣職,三曰明賞罰以彰勸善懲惡,四曰慎名器以杜作威擅權,五曰詢言行以擇忠良,六曰均賦役以恤黎庶,七曰納諫諍以容正直,八曰究毀譽以遠讒佞,九曰節用以行克儉,十曰克己以固舊好。”李煜看完之後也是拍手稱讚,大嘉賞賜進言之人。可所列的十條,一條也未付諸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