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有人在逝去，又有人在闖入。於是乎世人大多徘徊在忘記與追憶、懷念與感傷之間。李煜瀟灑，行者無疆。對於新的景致，他選擇珍惜眼前的靚麗美好。沉醉當下，一頭栽進去，再也無法自拔。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三千佳麗，專寵椒房！”娥皇在世時，李煜雖是風流才子，可一顆心始終懸在她身上。
娥皇是國後，“雨露均沾”的道理她懂。因而李煜也和別的妃子相交甚好，後宮算是平衡的。
打破這一平衡的是周嘉敏，娥皇十五歲的親妹妹，周宗的第二個女兒。
周嘉敏後來也登上了後位，史上稱為“小周後”。
小周後的出現，並不是偶然的。細細推究曆史，李煜的春風一度，可以解釋成一場精妙並有預謀的安排。
李煜和娥皇結親的時候，小周後剛剛五歲。那時李煜和娥皇伉儷情深，小周後也得到格外照應，常常入宮探望姐姐、姐夫。那時候的小周後梳著垂髫小髻，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十分討喜。莫說娥皇和李煜喜歡她，把她捧在手掌心上，就連李煜母親聖尊後也對她愛不釋手，命人要常常攜小周後入宮小住。
後來小周後與家人一起遷居揚州，遠離了京城，暫時告別了南唐的皇宮。
正是因為久別，再次見麵時，李煜不會想到，當年那個躺在他懷裏嬉笑哈腰的女娃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這會是怎樣的驚豔！
小周後再次入宮，名義上是專程從老家揚州前來金陵探視姐姐娥皇的病情。然我們深入探究，好像並非如此簡單。
小周後的父親周宗辭官後是個商人，十分精於算計。在他功成身退留居一方之時，他又能避免戰禍，明哲保身。當日南唐和後周的戰事初起，留守東都的他為免受戰火殃及，主動辭官歸故。後東都果真淪陷，留守的馮延魯被後周俘虜。經曆重重波折才得以還歸南唐，此時周宗已逝。當時的馮延魯氣惱地撫著周宗的棺材蓋哭道：“您老真是大滑頭啊！來得是時候，去得也正是時候。”
周宗做的是貨通全國的生意，處處要與官府打好交道。大女兒娥皇當上皇後，這也是對家族生意最好的照承。
俗話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娥皇病重，若是一旦亡故，整個家族也要敗了。這實在不是周氏家族想看到的，有意無意地，他們把眼光投向了天真美麗的周嘉敏。
天真爛漫的周嘉敏自然不知道家族利益謀劃，但她已處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在眾人口口相傳和耳濡目染中，她也對那位居於帝位、風流倜儻、氣度華貴且才華橫溢的姐夫抱著仰慕的心思。
小周後入宮得到姐夫李煜的預先關照，特意將她下榻的場所安排在瑤光殿別院的一座幽靜畫堂裏。
一天中午，李煜午休之後，身著便裝去看望小周後。為了不驚擾小周後，同時也想逗逗這個可愛的小妹妹，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他對正要福身行禮的宮女擺擺手，示意她們噤聲，不要驚擾到她。
來到畫堂門口，李煜見堂內靜寂無聲，更有了些要驚驚這個妹妹的興趣。他輕輕推開虛掩的門，小聲地撩起書房的珠簾。驚鴻一瞥，美人如玉。暖香嫋嫋，李煜的心突突直跳！
是她嗎？李煜想放下珠簾，轉過身子去。手卻怎麼也不聽使喚了，他的眼又向裏側榻上瞄去。
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那對隨著呼吸起伏的酥胸，突兀高傲。而薄如蟬翼的睡衣前繡著的幾朵粉紅的含苞待放的荷花，如同真實一般。李煜長吸一口氣，好像聞到了芙蓉的香味兒。
李煜探著腦袋，看得仔細些。黑亮如墨的秀發散落枕畔，白嫩如脂的藕臂微微蜷縮……李煜心裏一陣狂跳，訝異驚豔之色溢滿麵龐。此時珠簾一卷，清脆的響音驚醒了榻上美人，也將神思遊走的李煜拉回了現實。
美人張著嘴巴訝異，自己的姐夫何時來的？
李煜也直勾勾地看著，四目相視。小周後這時才驚覺自己穿著隨意，趕緊掩著酥胸，麵色因害羞染上紅暈。無意間抬眼，又撞見李煜亮堂堂的雙眸！
“本想看看小妹在這畫堂過得可好，不料驚動了小妹的好夢，真是抱歉之至！”李煜硬著頭皮走近慌張又嬌羞的小周後，小心地解釋。
“不知陛下光臨，請恕小妹未曾迎駕之罪。”小周後低腰福身，那雪白柔嫩的酥胸又剛巧撞進李煜眸間。李煜幹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小周後驚醒，忙向姐夫施了一禮後退向屏風後罩上外衫。更衣之後，二人神色依舊十分尷尬。小周後麵頰猶是緋紅，不敢與姐夫對視。李煜邀小周後坐下，又借機轉移話題，便對小周後說起姐姐娥皇近日的病情。
談話之中，小周後自始至終低著頭，宛如一朵不勝涼風的水蓮花。而李煜的眼神殷切熾熱，隔著青絲，小周後還是能感覺到姐夫那如火的目光。
小周後緊著手，不敢加重呼吸，可腦海中姐夫的影子揮散不去。她漸漸鼓起勇氣，稍稍抬頭。有意無意地和姐夫的目光相迎交彙，她望著李煜的眼。李煜被她一瞧，心難以鎮定，呼吸也跟著急促。
小周後對著李煜綻放出如花的笑靨，嫣然一笑百花遲！李煜心神蕩漾，一時說不出話，卻聽小周後細細如鶯燕的聲音說道：“小妹打小望著陛下，就覺得陛下眼眸和小妹看到的其他人不一樣。到今日才明白，陛下的一雙眼睛和大舜的眼睛是一模一樣的！”
小周後長籲一口氣，為自己的膽大，也為自己精巧的誇讚！她在心底暗忖：“姐夫呀姐夫，小妹打小就認定你的眼睛和凡夫俗子不一樣的！我拿你和舜比，你開心不？”
“是啊，人們將他與唐堯和夏禹並稱三代，那是天下為公的時代。他不但是有名的聖君，還有一個人人豔羨的幸福美滿的家庭呢！”
“幸福美滿的家庭？”小周後是聰明的女人，抓著幸福的字眼不放！
“他有恩愛的一後一妃，這一後一妃不但有傾國傾城之貌，而且都對他一往情深。王後叫”娥皇“和你姐姐同名；王妃叫”女英“是娥皇的胞妹。她們姐妹倆雙雙嫁給了舜帝，舜帝南巡時病死於蒼悟山，她們姐妹倆哀毀而死。姐妹倆的眼淚灑在竹子上，後來的竹子就出現了斑點，後人叫做‘湘妃竹’。我不想做什麼聖君，隻想和大舜一樣有一對美麗多情的後與妃，此生幸福美滿足矣。”李煜說完，小周後低頭深思，並不回答。
李煜輕笑了聲，見小周後抬起眼眸，又專注深情地望她：“娥皇女英，這自然使我想到了你，你也應該與你姐姐同享這宮內的榮華富貴。”
這話是承諾嗎？小周後心緒翻湧。姐夫的弦外之音如此明顯，她是要自己當他的女英嗎？
李煜說起這話，思及娥皇女英，又念叨起娥皇。自感今日自己有些衝動了，便匆匆離去，獨留小周後一人兀自發呆。
澄心堂本取意於《淮南子·泰族訓》的“學者必澄心清意”，可今日的李煜怎麼也不能澄心清靜。居於批閱奏章和決議國事的宮闈禁地，李煜的思緒浮遊，一顆心始終懸在小周後的身上，小周後的眼波、酥胸和玉肌一次次滑過他的眼眸……美人香在側，李煜凝神屏息，一首《菩薩蠻》流於紙上：
蓬萊院閉天台女，畫堂晝寢無人語。拋枕翠雲光，繡衣聞異香。潛來珠瑣動，驚覺銀屏夢。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書罷此詞，李煜便派宮女將這首詞送給小周後。小周後看完這首詞，心裏雖惴惴不安，但也暗自歡喜，姐夫說的娥皇女英並非一時戲言！
“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小周後默念，姐夫是心甘情願，他們倆是兩情相悅的！
多麼含蓄，多麼濃烈，又是多麼的措手不及！小周後想起姐夫亮堂的雙眸，華麗的氣韻，心裏一陣激顫！她的少女情思在這一刻開始釋放。李煜這首詞撩撥得小周後整日心熱臉紅，坐臥不安。她會無緣無故地遐想，開始有意無意地照鏡子。她望著鏡中自己，悠然散下發髻，任著三千青絲如瀑開散。纖纖玉手顫抖著攀上自己的腰身，自己的胸脯。每一寸都幽深窈窕，晶瑩如玉。
輕輕摩挲胸脯，小周後挑逗著酥胸。如此勻稱精致，誘人高兀如仙桃。
勾起笑靨，明眸閃著誘惑的琥珀光。唇如兩瓣桃花，米粒細牙密齊，她竟是如此妖豔！
她如一隻妖精，對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李煜的確是被妖精蠱惑了！娥皇的確令他動心，他也深愛著這位才華橫溢且蕙心蘭質的美麗女子。可他畢竟是男人，他想要一個能令他狂暴無所忌憚，給他酣暢淋漓的情愛和欲念的女子！
熱戀的火焰炙烤著他，他實在不能堅持下去了。李煜張狂地想拋棄繁文縟節，他想做一個徹徹底底無所顧忌和無所拘束的男人！何況，他是君王。以帝王之尊，他尚能喝令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小周後是他的，她是他的！
他告誡自己要冷靜，畢竟娥皇還在病榻之上，嘉敏還是她的妹妹。但一想起禁欲的滋味，他的心又要狂跳如雷！
那隻是半遮半掩的一抹豔色，他想要更多。他想來得徹底，他想一窺究竟！
如此誘人，如此魅惑，他太想要她了！
“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如此豔色，一旦錯過，是不是便不會再待他了，哪怕他是帝王？
兩人若是情意想通，那便會一拍即合。愛情的力量是誰也擋不住的，南唐宮闈這處夜火，會燒得熊熊！
月下籠輕霧，最是銷魂
在表明心跡後，李煜開始為小周後安排別開生麵的歌筵活動，拉近彼此的距離。
兩顆心也在歌舞聲色中，碰撞出更熾熱的火花！
李煜為這歌筵可是下足了工夫！
首先，他特地命人將歌筵安排在清輝殿。這不僅是為了表明自己這幾日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勾起小周後的興趣。“清輝”取自唐人張九齡《賦得自君之出矣》詩中的一聯：“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如果小周後知曉，定會明白自己的相思之苦。
接著，李煜還不失時機地表現自己的體貼。他知道小周後酒量有限，又想起娥皇當日不勝酒力病倒，至今還臥於病榻。他於心不忍，便事先令教坊加重舞樂氣氛。因而是夜歌舞，既有舒緩柔美的南唐歌舞，又有雄渾浩蕩的羯鼓胡樂。但李煜最有把握取悅小周後的，還是自己和娥皇編排的《霓裳羽衣舞》。
《霓裳羽衣舞》的確驚豔全場，小周後拍掌叫好之後，心裏有些失落。她知曉複原《霓裳羽衣曲》的是自己的姐姐，心下相較，覺得自己才學實在是比不上姐姐。李煜見著小周後神色哀傷，心裏滿是憐惜，靠近小周後麵前安慰：“聽你姐姐說，小妹也精通‘吟商逞羽’。尤其是擅長玉笙，不知能否露一手，讓我飽飽耳福？”
小周後麵上推托，說得含蓄：“小妹自幼雖習玉笙，但學藝不精，怕是會被陛下看了笑話！”
李煜見她推辭，俏麗的臉蛋染上紅暈，心裏一蕩。再也不顧小周後推脫，吩咐宮人：“速備玉笙！”
小周後從宮女手中接過十三簧玉笙，向著對桌的李煜微微一笑。見李煜滿是期待地望著自己，目光炯炯，心也安定了些。她試著吹了幾聲，然後又抬眸和李煜相視，順從地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