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家中四宅老少都很好。十二日叔母壽辰,家中男女共開了九席,家中(用)人等開了三席。山先生十四日來館,瀛皆先生十五日來館。十二日晚,澄侯弟到永豐一帶的各家吊唁,均要我作挽聯。我為賀映南夫人所寫的挽聯是:“柳絮因風,閫內先芬堪繼武(姓謝);麻衣如雪,階前後嗣總能文。”寫給胡信賢之母的挽聯是:“元女太姬,祖德溯二千餘載;周薑京室,帝夢同九十三齡(胡母九十三歲)。”近來我的精力日見衰減,隻是做這件事還像當年一樣。澄弟說這表明我的精神尚好,沒有急遽衰老的跡象。
袁漱六的親戚鄭南喬從鬆江回來,還了之前所借的二百五十兩銀子,並告知了漱六的近況。據他所說,漱六現在為官清廉,聲譽極好,學問書法上的造詣也提高了,江南人士對他十分敬仰欽佩。這真讓我欣慰,又使我感到慚愧。
楊家灘的周俊大兄,號少濂,曾與我同學同科考試,還是多年相好的朋友。這幾年,先祖、先考妣去世之時,他都前來吊唁,很是誠心。昨天他來家中拜訪,說因多次考試未中,想投身軍營以博取一個功名,拜托我推薦他到吉安營中任職。我認為功牌可以取得,路費可以相贈,保舉則大可不必了。如果他果真去了吉安營中,希望弟弟當天填好功牌送給他,並贈送來往的路費。如果恰逢好的時機,碰上攻克吉安之日,則希望弟弟為他保舉個九品的縣丞之類的功名;如果確實沒有機會,就無須勉強,以成全我多年相交的舊友。過去在軍中,我從不妄加保舉、不亂用錢,所以現在人心不附,仍然是我的一塊心病。近來揣摩時下風氣,逐漸改變了以前的固執想法。上次有孫、韓、王三人之托,這次周君又來相托,實在是情非得已的事。孫、韓、王三人保舉文職亦可,此三人眼光很高,對千總、把總之類的武職不以為意。仙屏目前在營中,弟弟必須對他尤其看重,盡力保舉他,以吸引更多有用的人才。從前我沒有破格提拔次青,以致他沉淪低位,得不到重用,讓我至今滿心的慚愧和悔恨。無論在京城還是在外地,仙屏都會有出眾的表現。成章鑒是上等的好武官,也應破格保舉提拔。
從信中得知,弟弟的公文、信函都有很大的進步。上次答謝王雁汀的信函,是弟弟親自所寫?還是魏、彭等人寫好初稿之後由你加以潤色的?請回信說明這點。吳子序如今身在何處?請詳細查明,並詢問他的近況,來信告知。
我身體還算康健,隻是出汗很多。若在三年前,即使是酷暑天氣,也不出汗,現在胸口溢滿汗珠,而且肺氣越顯衰弱,讓我憂慮萬分。甲三的身體也不是很好,醫生建議他常服補藥,但未敢輕易實行。弟弟近來身體可好?科四、科六的身體很好,氣色頗佳,而且科四比弟弟在家時更為健壯,科六則活潑如常,這些都是讓人高興的事。甲五的眼病好了十分之八九,右眼視力總差四分。其餘的事就不再多說了,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
還有,人的一生中,得意順心的時候是很難得的。如今弟弟贏得了上下一致的交口稱讚,軍民擁戴,正是人生得意之時,千萬不可錯過機會,應當盡心竭力,為自己的人生鑄就更大的輝煌。聖人教導人們不外乎“敬恕”兩個字,天德王道,有始有終,性功事功,都可以涵蓋在內。我生平在“敬”字上沒下功夫,所以年屆五十,依然碌碌無為。至於“恕”字,在京城時也曾經專門研究過,隻是近年遠離京城,在外為官,憎恨人們對京官的藐視,再加上本性倔強,漸漸近於剛愎自用,不知不覺做出許多“不恕”的事、說出許多“不恕”的話,至今仍然十分羞愧。弟弟在“恕”字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在天分上也勝過我一籌。至於“敬”字,弟弟好像也未曾用心,從此以後應在這方麵多下功夫。《論語》中的九思,《玉藻》中的九容,都應該努力做到。無論是對上還是對下,都應該表現得很莊重,這樣下去別人才會對你發自內心地尊敬。習慣則成自然,久之則可以成大器,才不至於空話連篇,四五十歲仍然碌碌無為,一事無成。兄再行。
鹹豐八年五月十六日
一二諭紀澤:讀書當勤勉,做人需忠恕
【原文】
字諭紀澤兒:
餘此次出門,略載日記,即將日記封每次家信中。聞林文忠家書,即係如此辦法。爾在省,僅至丁、左兩家,餘不輕出,足慰遠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