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交友處世篇(1)(3 / 3)

來信以進京為上策,以肄業城南為次策,兄非不欲從上策,因九弟去來太速,不好寫信稟堂上。不特九弟形跡矛盾,即我稟堂上亦必自相矛盾也。又目下實難辦途費。六弟言能自為計,亦未曆甘苦之言耳。若我今年能得一差,則兩弟今冬與朱嘯山同來甚好。目前且從次策,如六弟不以為然,則再寫信來商議可也。此答六弟信之大略也。

九弟之信,寫家事詳細,惜說話太短。兄則每每太長,以後截長補短為妙。堯階若有大事,諸弟隨去一人幫他幾天,牧雲接我長信,何以全無回信?毋乃嫌我話太直乎?扶乩之事,全不足信。九弟總須立誌讀書,不必想及此等事。季弟一切皆須聽諸兄話。此次折弁走甚急,不暇抄日記本。餘容後告。

馮樹堂聞弟將到省城,寫一薦條,薦兩朋友。弟留心訪之可也。

兄國藩手草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

【譯文】

諸位老弟足下:

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五日所發出的家信。其中四弟的三頁信中,句句平實,尤其是批評我待人不夠寬恕這一點,說得懇切恰當。說每月寫信隻是以空話責備弟弟們,卻又幾乎從未有什麼具體實際的好消息,令長輩們閱信後疑心弟弟們整日碌碌無為,不務正業,不思上進,讓弟輩們陷入無地自容的境地,等等。這些話,為兄的看了很慚愧,不覺汗顏。

去年我與九弟閑談之時,曾說為人子者,若使父母過分地偏愛,覺得別的兄弟都不如自己,這就是不孝;若使家族同鄉極力地誇讚自己,而貶低眾兄弟,認為都不如自己出色,這就是對兄弟不友愛。原因是什麼呢?那是因為如果使父母心中有了賢能愚蠢的分別,使族人同鄉口中有了賢能愚蠢的區別,那麼平時必有刻意討好的意思,以致暗用心計,落得個虛無的好名聲,而讓他的兄弟身負惡名,自然以後的矛盾就會不斷發生。比如劉大爺、劉三爺都想做好人,最後卻鬧得如同仇敵一般。就因為劉三爺在父母麵前、族人同鄉之間得好名聲,而劉大爺卻得到了壞名聲。現在四弟所責備我的,也是這個道理,所以我讀著不禁汗顏。但願我們兄弟五人,各自都明白這個道理,彼此相互原諒。當兄長的以弟弟得壞名聲而憂慮,弟弟為兄長得好名聲而快樂。兄不能讓弟盡孝道得美名,是兄的罪;弟不能讓兄盡孝道而得美名,是弟的罪。若彼此都能有這樣的想法,那麼什麼時候都不會有一點兒矛盾了。

至於在家塾中讀書做學問,我知道也並非易事。我曾經就此事與九弟麵談數十次。但四弟前一次來信,說想找個地方邊教邊學,為兄認為這樣做實在是浪費時間,比在家塾更甚。與其外出教書,不如靜坐家塾。至於說一離開家塾就有良師益友,那麼所謂家鄉的良師益友,我都了解,且徹夜籌劃,認為隻有汪覺庵先生和歐陽滄溟先生,是為兄心中值得信賴的老師。按衡陽的風俗,隻有冬學要緊,從五月以後,師生都隻是應付走過場而已。同學的人,幾乎都是些平庸無大誌的人,又最愛嘲笑人(其笑法不一,總之不離輕薄。四弟如果到衡陽去,定要笑你是翰林之弟,薄俗可惡)。鄉間無朋友,實在是第一恨事。不隻是沒有好處,而且大有害處。習俗染人,所謂入鮑魚之肆也與其同化了。我曾經與九弟談起,說衡陽不可以讀書,漣濱也不可以讀書,因為壞朋友太多了。如今四弟已打定主意跟隨衡陽覺庵先生學習,那就務必聽為兄之言,牢記囑托,隻須吸取良師的好處,千萬不可受劣友的負麵影響。

接到這封信之後,望四弟立即帶厚二到覺庵處受業。至於所需之學費,我今年已經準備了十掛錢,將於八月寄回,不會誤時,以免拖累家裏。我也想多準備一些錢物寄回家,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為兄最為憂慮的事情,是同學中大都胸無大誌,而隻知道嬉笑玩耍,至端午節放散後無所事事,怕四弟與厚二照著壞樣子去做。切記切記。跟從老師學習,時間長久了才會有收獲。四弟與季弟今年跟覺庵老師學習,如地方安定,則明年還可以跟覺庵學習;如一年換一處,就是沒恒心的人,若見異思遷,便很難求得長進。

以上所說是簡略地答複四弟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