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意誠信言四月當來鄉一次。胡蓮舫信言五月當來一次。餘前薦許仙屏至楊軍門處,係厚庵專人來此請薦作奏者。餘薦意誠、仙屏二人,聞胡中丞薦劉小鉞(芳蕙,袁州人),已為起草一次,不知尚須再請仙屏否?餘因厚庵未續有緘來,故未先告仙屏也。仙屏上次有一信與餘,尚未複信。若已來吉營,乞先為致意。季高處此次匆遽,尚未作書,下次決不食言。
溫弟尚在吉安否?前胡二等赴吉,餘信中未道及溫弟事。兩弟相晤時,日內必甚歡暢。溫弟豐神較峻,與兄之伉直簡憺雖微有不同,而其難於諧世,則殊途而同歸。餘常用為慮。大抵胸多抑鬱,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養德;不特無以養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後,則肝腎交受其病。蓋鬱而不暢,則傷木;心火上爍,則傷水。餘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來不外乎此。故於兩弟時時以平和二字相勖,幸勿視為老生常談。至要至囑。
朱雲亭妹夫二十七日來看餘疾,語及其弟存七尚無功名。茲開具履曆各條,望弟即為玉成之。親族往弟營者人數不少,廣廈萬間,本弟素誌。第善覘國者,睹賢哲在位,則卜其將興;見冗員浮雜,則知其將替。善覘軍者亦然。似宜略為分別:其極無用者,或厚給途費遣之歸裏,或酌賃民房令住營外,不使軍中有惰漫喧雜之象,庶為得宜。至頓兵城下為日太久,恐軍氣漸懈,如雨後已弛之弓,三日已腐之饌,而主者宴然,不知其不可用。此宜深察者也。附近百姓果有騷擾情事否?此亦宜深察者也。
目力極疲,此次用先大夫眼鏡,故字略小,而蒙蒙者仍如故。溫弟未及另緘,諒之。
兄國藩手草
鹹豐八年三月三十日
【譯文】
沅甫九弟左右:
春二、安五已經回來了,我也已經接到你的手書,得知營中一切平安穩定,心裏非常欣慰!自從二月以來,次青一直都沒有寄信給我,他的家眷已經到達江西,不知道他們是否見過一麵?弟弟寄來胡中丞奏請他入浙的文稿,不知是否去了?剛得耆中丞十三日的信,說浙省江山、蘭溪兩縣失守,調次青前去會剿。看來次青近來的名聲,已膾炙人口。廣信、衢州兩府不失,似乎浙中並沒有什麼可憂慮的了,隻是不知近來的具體情形究竟怎麼樣?
根據廣東送來的探報,說洋人有船開到上海,隻怕那是金陵餘孽請來的援兵。如果沒有這些意外的波折,那洪、楊之禍,今年定可以徹底平定。九江至今還沒有攻克,可見林啟容的堅忍,實在是常人難以企及的。聽說麻城防守的兵,在三月十日小敗一次,不知是否確實?對於次青、迪庵、雪琴等處,弟弟要常與他們通信,使我也能了解一些他們的情況。
家中四宅大小平安。愚兄的病已好了十之七八,近來並沒有吃藥,晚上也可以熟睡。隻是到子醜以後便自然會醒來,這也是人過中年的正常現象,一點兒也不奇怪。紀澤從省城回來,二十五日到家。堯階二十六日回去,澄侯二十七日去永豐,為的是書院監課事。湘陰吳貞階司馬,在二十六日來鄉,是厚庵囑咐他來看望一次,第二天就離開了。
我所寫的關於報銷的事,大致擬了一份奏折,奉朱批由戶部議奏,戶部隨即在二月初九上奏,複奏說曾國藩所擬的還比較妥當。將來需要動用部費,不少於幾萬兩。聽說楊、彭在華陽鎮抽厘金,每月可得二萬兩,是雪琴督責淩蔭庭、劉國斌等經辦這件事,抽的厘金歸水營楊、彭兩軍分用。我偶爾說可以從這個項目下設法籌出部費,貞階很讚成,我想楊、彭也會允許的。這筆錢有了著落,我心裏又少了一層牽掛。
郭意誠在信中說,四月準備來鄉一次。胡蓮舫打算五月來一次。我曾經推薦過許仙屏到楊軍門處,是厚庵專門派人來請求推薦作奏折的人。我推薦意誠、仙屏二人,聽說胡中丞推薦劉小鉞(芳蕙,袁州人),而且已經代他起草過一次奏折了,不知道是否還需要再請仙屏來否?因為厚庵沒有再寫信給我,所以也沒有事先寫信告訴仙屏此事。仙屏上次給我寫了一封信,我還沒有回信給他。如果他已抵達吉營,請先代我向他表示感謝。因為時間太緊,所以還沒有給季高寫信,下次絕不會食言。
溫弟是否還在吉安?上次胡二等人前往吉安,我的信中沒有提到關於溫弟的事情。兩弟相見時,想來一定十分歡暢。溫弟的風采神奇外露而嚴峻,與我的率直簡單雖然略有不同,但不善處世,卻是殊途同歸。我為此常常感到憂慮。大抵胸中憂鬱,怨天尤人,不僅不能處世,也不能養性修身;不僅不能養性修身,也不能保護自身。中年以後,由於肝腎有病,凡是憂鬱心情不暢,則傷木;心火旺盛,則傷水。我現在的眼病和夜裏失眠的原因也是來源於此。所以對兩位兄弟常常以平和二字告誡,別認為這些隻是老生常談。至要至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