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阿楚,不是。哥……不騙你。不知道,怎麼說。”

懷楚終於忍不住,嗚嗚地哭了。他無措地用手心擋住自己的臉,斷斷續續哽咽道:“棘哥,你來……你出來……”

他懂唐棘的意思,唐棘想保護他,怕他難過,不想他傷心,在唐棘心裏,沒有什麼比得上懷楚快樂更重要。那信念如浩瀚大洋,如蒼渺星空,世間隻為一人。

唐棘伏在廊簷下的陰影中,緊緊握著雙拳,不準自己去他的小主人身邊。

他的輕功出神入化,浮光掠影,隻要輕輕推開下麵那扇門,隻要一個呼吸間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手溫柔地撫摸懷楚的頭發,替他拭淚,把他抱在懷裏令他的臉埋在自己脖頸間,盡情哭一場。

他不行。

他隻能這樣遠遠看著懷楚。

阿楚,不要哭了。棘哥能保護你。

唐棘像是看得癡了,眸光深深,隻透過窗沿那細細的一條縫看著懷楚。

若能讓阿楚不再傷心地掉淚,他就是死也是願意的。

在唐棘和懷楚心裏,他們遠非隻是影衛和主子的關係,然而他們除了影衛和主子的關係,又並無更多實際上的交際了。

唐棘剛入唐家堡時,就是個沉默到毫無存在感的男孩了,他家是蜀地一戶獵戶,聽村裏武師說家裏幺兒有一點習武的天分,就近就送到了唐家堡門下。

對於川人來說,唐門與其說是一個門派,更像一個豪門世家,總之,孩子送進去,除了練武苦一點,那肯定是不會餓死的。唐門子弟,大多都是來自巴蜀人家。而到唐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姓,從此生是唐家人,死是唐家魂。

十三歲被分入拂衣堂,十五歲第一次見到懷楚。

那是一年大雪茫茫,從沒想過恭州也能下這麼大的雪,入目千裏都是一片皚皚白霜,群山綿延不盡,除了濕潤的寒風夾著雪片簌簌飄飛之聲,萬籟俱靜。

唐棘被罰在雪地中跪三個時辰。因為什麼被罰,如今早就忘了。

三個時辰,從天光跪到黑。他動也不動,隻默默地咬著唇,運轉著體內真氣也隻能勉強讓手腳有一些知覺。冰天雪地,寒氣紮得人刺骨的疼。唐棘習武根骨極佳,腦子裏卻好像隻有一根弦,令他跪就跪,沒說允許起來,他竟也沒想著自己站起來。

七歲的唐懷楚跟在母親後麵,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粉雕玉琢的小孩兒,披著一件雪白狐裘,毛茸茸的襯得那晶瑩的小臉清秀得像小女娃,清澈眼眸映出寒空萬裏,暮雪千山。

走著走著,懷楚輕輕地咦了一聲,拽住他娘的鬥篷一角,踮起腳朝另一邊院內張望,奶聲奶氣道:“涼,涼,那邊有個咯咯!”

唐丹凝眸一望,也是一驚,今兒這凍死人的賊老天,這少年在雪地裏是跪了多久?再跪下去恐怕要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懷楚知道做錯事是要罰跪的,他拆壞了爹做的袖箭也被爹罰跪了一炷香,此時是心有餘悸深感同情,撅嘴撒嬌道:“涼,涼,你讓咯咯不跪了嘛,好冷的嗦~”

唐丹已認出那是她堂下的弟子,也確實是犯了些過錯,但小孩兒這樣求情了,為娘的霎時就心軟了,摸摸懷楚的小腦袋瓜,笑道:“那楚兒過去,讓唐棘哥哥起來吧。”

懷楚踩著雪小跑過去,搖搖晃晃,時不時腳下還微微一滑,看得人膽兒直顫,倒也順順利利的到了唐棘身前蹲下來,乍一看隻有小小的白乎乎的一團,倒像是雪原上的小兔子。

唐棘木然地看著這秀氣的小孩,還不知他要做什麼,就見他從那毛團子一般的厚實狐裘裏伸出兩隻小手來,掌心還捧著一個精致袖爐,正暖融融的在寒氣中氤氳出幽香朦朧的白霧。

懷楚眼巴巴的瞅著動也不動的唐棘,口齒不清道:“咯咯,快起來嘛,涼同意你起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吃力地抓起唐棘已然凍得僵硬的左手,把袖爐大方的塞到唐棘掌心裏。

懷楚太小,更沒受過凍,不知道在雪天裏凍得厲害的手倏然接觸到熱源,冷熱刺激之下就會立刻變得又麻又癢,唐棘忍不住手一縮,那刺癢的感覺甚至超過了被毒蒺藜紮一下的滋味。

懷楚不明所以,看大哥哥神色似乎有些痛苦,深覺自己是幹了壞事,著急地抓住唐棘左手,鼓起腮幫小口小口地替唐棘嗬氣,口裏稚氣地念叨道:“痛痛飛走嘛~痛痛飛走嘛~”

唐棘疑惑地看著這孩子,竟是忘記站起來。

那一絲一絲吹拂在掌心的溫暖,是唐棘畢生難以忘懷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