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懷楚醒來時已是未時,日漸偏西,清晨似乎是下了一陣雨,窗外彌漫一股濕潤的泥土清香。

昨天他哭得累了什麼時候睡著了都沒發現,一天之中發生的事太多,令他疲憊不已,這一覺睡得無知無覺,睜眼時發現有人給他脫掉了鞋襪,蓋好了被子。

懷楚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身上壓著柔軟的被子,睜著一雙微腫的紅眼睛看著床頂,發呆。少年臉色蒼白,神色萎靡,雙眸中卻盈光流轉,腦中在飛快地思考著。

他爹娘的事他還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但是又有一些東西,似乎隱隱約約能抓到個究竟了。其實這麼多年來不是沒懷疑過,但因為那是爹娘,在孩子心中,父母無論做什麼總是有其道理的,他也就隻當自己是個孤零零的唐懷楚罷了。

父親失蹤,母親亡故,被老太太一手撫養大,唐家堡的巧手唐六。多簡單。

而不是什麼父母相愛相殺,一個被逼背井離鄉,一個假死欺瞞世人,自己卻一無所知的傻瓜。

這件事唐家還有誰知道?父母之間的事情總不會毫無蹤跡可循,唐嘯如果真的是自己從唐家離開,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人看到?因為堂主的離奇失蹤,當時千機堂還騷亂過一陣,父親是個嚴謹認真的人,斷不可能什麼都不安排妥當就匆匆離開,是有什麼逼得他不得不走?

而唐丹若真是假死,那更需要有人配合,娘當時確實是身體突然就不好了,並且每況愈下,吃多少藥都無濟於事,他那時很害怕,天天守在娘的病榻前,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替他娘診了脈,一個個都是搖頭歎氣道夫人的病根乃是心病,憂思多慮所致。

懷楚隻覺得腦中所想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團亂,攪得他頭痛。

屋門被人輕輕叩響,懷楚從亂麻般的思緒中鑽出來,懶洋洋地應道:“誰?進來吧。”說著便擁著被子坐了起來,抬手理了一下睡亂的長發。

進來的人手上端著個木盤,放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白粥與幾碟小菜,見懷楚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也悶悶道:“聽說昨日你去了密牢,然後紅著眼睛回來的,一覺睡到現在飯也沒吃,可是你爹他……?”

懷楚抬眸看了唐幕錦一眼,想了想,懨懨道:“有我爹的消息了。”

唐幕錦轉身把木盤放在了榻前的矮桌上,爬到懷楚床上盤腿坐好,與懷楚隔著一層被子膝蓋輕輕地碰在一起,伸長胳膊像撫摸一隻小貓似地揉了揉懷楚的後頸,溫熱的指尖摩挲著頸後軟滑的皮膚,帶著幾分不言而喻的安慰。

懷楚和唐幕錦年齡相若,既是一同長大的玩伴,也是關係親密的表兄弟,兩少年終日彼此相對早就有了一種親昵的默契,此時唐幕錦見懷楚清秀眉目間略有幾分愁容,也不多問,複又爬到床沿坐著,把裝了吃食的木盤取了過來置在膝上,用勺子攪了攪米香撲鼻的粥,哄道:“先吃點東西吧,吃飽了再想別的。”

懷楚瞅了瞅那食盤,都是他平時喜歡吃的小菜,青翠瓜果切成細絲,撒上一小把芝麻,滴兩滴香油,還有廚房李嬸兒親自醃的各色泡菜二三碟,川人嗜辣,懷楚也喜歡,他舔了舔唇,感覺自己早餓得前胸貼後背。

懷楚接過餐盤,先喝了一口粥,入口綿軟香甜,好像立刻心情都沒那麼鬱悶了,怪不得表姐唐依依上次和她那個華山派首席弟子的小情郎吵架之後,哭著進了廚房,之後整整在裏麵呆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就能精神抖擻紅光滿麵的出來再戰江湖,食物果然真的是治愈係良藥。

少年們天真無憂,一貫是記吃不記打,青春洋溢英姿勃發的年華,又有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呢,自然是吃飽喝足了也就雨過天晴,有天大的煩心事也要攢夠了力氣再去解決。

懷楚一邊嚼著爽口的辣蘿卜,一邊在心裏默默地想,看來,得出一趟遠門了。

唐幕錦等懷楚吃完了東西,就拿著餐盤走了,下午還要繼續練功。懷楚讓院裏候著的小廝打了熱水來洗臉漱口,昨天肩膀上的抓傷已經快愈合了,隻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紅疤,他用濕布隨意擦了擦,抹了新藥,進屋換了件衣服,要去唐老太太處。

穿過曲折的庭院,踏著灑落在青石板地麵上的淡淡碎陽,輕風溫柔地從耳畔穿流而過,時值仲夏,雨歇晴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