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即將入夏，這幾天也難得雨暘時若。潘生把堆在椅子上的外套都塞進了小衣櫃裏，出門時隻穿了件薄薄的長袖衫。
最近又掙了一筆錢。阿龍這小子眼尖的很，在餐廳裏吃個飯的功夫，就拉了一個客人：那是個快破產的小老板，阿龍跟潘生使了個眼色，兩人便把他往賭場拉，誰知這老板不上這個當，於是黑猴仔出了馬，好說歹說連哄帶騙地讓老板借上了他們地下錢莊的錢，雖然借的不多，但利息高的嚇人，小老板也是真心急，沒仔仔細細把合同看透，就惶惶簽了字拿了錢。
事成後黑猴仔大言不慚，說這全是他的功勞，等掙了錢大頭歸他。阿龍也不服氣，說這客人是他費盡心思騙過來的，大頭該歸自己。
兩人爭論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大頭他倆一人一半，小頭歸潘生。
潘生莞爾而笑，心裏又念了句：“趁地淋。”
小老板還不起這黑錢。就在前天他準備跑路的時候，被黑猴仔和潘生撞見。南州城畢竟不大，任你走過幾條街，兜兜轉轉，最後還是不知不覺回到原點。
潘生把氣都撒在這小老板身上，照著他的腿使勁踹，後來眼見黑猴仔在牆角處尋了塊磚，潘生便停了下來。他攔著黑猴仔，轉頭道：“喂，你把錢還了，就放你走。”
小老板趴在地上抬起臉，鼻青臉腫的，“潘哥，我沒錢啊。”
潘生搶過他的包，又拉開拉鏈，把包倒過來，裏麵的鈔票也就紛紛揚揚灑了出來。
“沒錢？那這是什麼？”黑猴仔歪著嘴笑，“帶那麼多錢想跑哪去？”
小老板急中生智，扯著潘生的袖子哀求道：“大哥，這錢是我要拿去買貢品和金銀紙錢的，我正要去拜天公。你們不能拿走啊。”
這話還真把黑猴仔唬住了。南州城遍地是廟宇，本地人都信神，整天就是拜天拜地拜菩薩拜各路神明。
潘生把手一抽，將錢都裝回包裏，然後把包舉在小老板眼前。
小老板雙眼生出期盼，雙手接住包底，潘生卻忽然手一提，包被拎了起來。
“拜天公啊？”潘生嘻笑，“老子就是天公，你拜我好了。”
黑猴仔怔住。小老板也瞬間變了臉色，麵上都是驚懼。
潘生把包甩到後肩，轉身便走。他可不怕什麼天公地母，當初他孤身踏上南州的土地，南州城大大小小的神宇都被他跑了個遍，求神拜佛，問卜祈福，有個什麼用？
黑猴仔跟在他身後：“你們外城人膽子大就是大，什麼話都敢說——你不怕得罪天公？”
潘生嗤笑一聲，當年他跪在廟裏許久，痛的腿都站不住，隻求自己不再受堂口仔的欺負的時候，天公在哪裏？當他朝菩薩磕了幾百個響頭，求菩薩保佑自己能找到家人的時候，菩薩在哪裏？他餓著肚子省下錢，買貢品來供奉神明，剛走出廟宇，就在回去的路上被堂口仔們揍了一頓，那時候各路的神仙都在哪裏？
潘生回頭，朝黑猴仔大笑道：“你怕？那這錢你別要了，都給我。”
黑猴仔當然還是拿了錢，拿的時候又嘀咕了句“得失天公，飼無雞。”
錢分完了，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沒跟阿龍講。做兄弟，在心中，所以隻在心中，不在錢裏。
潘生有了錢，便開始思考要怎麼花掉。南天幫有賭場和妓院，陸和生也一直在廣設堂口，開了不少小店。南州好像到處都是自己人的地方了，去了這些地方也用不著花多少錢。想來想去，潘生又晃去了城中心的陸記茶餐廳，從前來這，都是他伺候別人，現在也該叫別人來伺候他。
潘生站在茶餐廳那扇玻璃門前，陽光打在玻璃上發出刺眼的金光，晃一下眼，像直視了太陽。整個茶餐廳的招牌也都被籠罩在赫赫之光下，潘生哂笑，不知道哪天又會被撞碎，碎成一地渣子，那頭頂的招牌就得意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