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茶展覽會的會場建於南州西郊的一座茶山腰中,場館不大,但依山傍水,場外不遠處有片小池塘,青綠色的水中飄著幾團小荷葉,每一小群的荷葉中間都伸出一支紫色的小荷花來。南州又在下雨,潘生躲在雨傘中,見雨點迭次叩擊進池麵,顆顆分明地撩撥那汪綠。
江展眉撐著傘走在前麵,又不忘回頭看一眼後麵濕蒙蒙的茶山。潘生也跟著她回頭,望遠山一重一掩,雨打水一遞一聲,等兩人慢吞吞走進小院外的長廊時,就見陸和生坐在長廊盡頭。他斜著身子倚著一排淺木色的小欄杆,右手把玩著一支香煙,微微垂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整個人顯得有些落寞。
江展眉收了傘,徑直走到他身邊。潘生抖了一下袖子上的雨水,也跟上去率先叫了一聲:“生哥”。
陸和生停下了右手的動作,緩緩抬頭看來人,然後站起身來。
三人碰上了麵,也沒多講話,隻一同往大門處走。潘生和江展眉把傘放進了大門外的置傘簍內,江展眉偏頭問陸和生:“你沒帶傘嗎?”
“沒有。”
“那你怎麼過來的?車子又開不上山來。”
“來的時候沒雨。”
潘生抿嘴,兩人談話的語氣平和,想來已經和好了。於是他放心的左看右看,勢要把所有藏茶都研究一遍。
各式各樣的茶品皆被呈現於玻璃櫃中,潘生被這些琳琅滿目的茶品迷了眼。他彎腰仔細觀察著眼前櫃中呈花瓣狀的茶餅,茶餅前貼著黃色的字:“萬春銀葉”。
潘生不懂茶,但他喜歡紮在一堆茶老板中間聽他們品茗論道,聽久了好像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他俯著身子慢慢移動,玻璃櫃中的茶都大差不差的被做成了茶餅。潘生看著看著就走了神,眼睛還盯著櫃子裏的藏茶,心已經飛到茶點處了。
恍惚中撞到了人,潘生傻不愣登地抬起頭道歉,話還沒講完,就覺得這人眼熟,還沒等他認出來,那人臉上就寫滿了不屑:“哦,你?”
潘生仰頭望著他胖胖的腦袋,終於想起來那是張會長。他覺得尷尬,又慌忙開口搭訕道:“張老板,我記得你家的茶酥真好吃。”
張老板昂著頭不搭話,眼睛也不再看他。
潘生泄了氣,轉身想去找茶點吃,迎麵又碰到江展眉朝他走過來:“你剛剛看上哪款茶了?看的那樣入迷。”
潘生說:“茶沒看完,先撞到年豬了。”
江展眉沒聽懂他的話,雙眼略過他往前看。張會長的聲音從潘生腦後響起:“哎?江小姐?”
江展眉停下腳步,咬了一下唇。
張老板問:“你父親最近還好嗎?”
她慌忙點了一下頭。
張會長緩步走上前:“怎麼,阿茗也來了?我怎麼沒見著他?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你們倆了。”
江展眉的臉漸漸漲紅。因為此前她的臉曬黑了些,現在又是紅彤彤的,潘生便聯想到了紅臉的關公。想到關公,他便心生畏懼,差點屈起手就要對江展眉朝拜。
江展眉擰著雙手,不知怎麼回話。潘生站到她身邊:“張老板,她是我們陳家茶廠的江經理,陪我們生哥……”想想又改口,“陪我們老板來的。”
陸和生緊隨其後跟過來,看到張會長,便點點頭:“張老板,又見麵了。”
張會長緊盯著陸和生,又看著江展眉:“你跟著他做事?阿茗也同意了?”
江展眉剛放下的雙手又不自覺地揪了下自己的衣擺。
“婚約已解。”陸和生說道,“她現在是我們茶廠的經理,玉蘭香片就是由她牽頭研發出來的。”
張會長驚愕地抬高眉毛,接著又搖頭冷哼一聲,“女流之輩。”話裏眼裏盡是輕蔑。
潘生站在一旁,咬牙眄視著張會長,江展眉一向伶牙利嘴,看她這次要怎樣發揮自己陰陽怪氣的技能。
可惜她卻隻是垂下眼,難堪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