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天氣越來越悶熱。最後一批春茶已收,玉蘭香片的銷量也在猛增。潘生曾在地下錢莊的偏閣裏喝過一杯,玉蘭花的香味像漫過沙灘的海水一樣直撲撲地湧進人的鼻腔裏,入口回甘,確為好茶。
隻是好春將逝,玉蘭花期已過。潘生再見到江展眉,總看她神采奕奕的,一問起來,她就笑吟吟地:“我總算搬出去啦!雖然搬之前還被我媽罵,說我出去了就別回來。但我真回去看他們的時候,他們又繃著臉給我做好吃的。”
潘生聽了便苦笑,人家再有苦衷也是有家人相伴,自己就算打架鬥毆壞事做盡,也沒有爸媽來責罵他了。
民定路的那家店麵,已被陸和生定為茶館,地板、牆壁及家具都是木質的,叫潘生想起袁老板開的那家小茶藝館,江展眉顯然也跟他想到了一起。她坐在窗邊的木沙發上說:“就快要開張了,總還覺得缺點什麼。”
陸和生看著她:“你覺得這還缺什麼?”
江展眉環顧四周,“除了在架子上擺上幾件陶藝品外,再放幾幅裝裱畫會更好看。”
招風耳道:“這好辦,我們光華南路的那間畫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畫。”
“與其在畫廊挑,不如讓老板自己畫。”她仰頭回視陸和生,“這樣比較吉利。”
潘生挑眉:“有這種說法?”
“是呀,還有陶藝品,最好也是老板自己做的。”
陸和生坐在對麵的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腳尖懶散地輕輕擺動。
“你知道我現在已經不畫畫了。”
“那陶藝品呢?”
“也不做了。”
江展眉不死心,一路上跟在陸和生後頭吵:“你就畫一幅呀,擺在店裏鎮宅也好。”
陸和生依舊拒絕:“我不會畫符,能鎮什麼宅?”
“那你寫副對聯貼門上。”
“我不會書法。”
“那你……”
陸和生突然轉過身子,江展眉直直撞在他胸口上,又被彈回來。陸和生及時抓住她,隻是把一旁的潘生撞的差點跌下樓。
陸和生放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也沒講出一句話,轉頭大步走上樓。
江展眉又問潘生:“他學了這麼久的陶藝和繪畫,為什麼就不肯畫一幅?”
潘生跟在她後麵,慢吞吞上樓:“你幹嘛又非要他畫呢?”
茶館開業那天,民定路熱鬧的很,行人紛紛被吸引過來,倒是顯得街對麵的陸記茶餐廳冷清了許多。到了傍晚,茶藝館更是門庭若市,可惜茶廠和宏大的那筆單子出了些問題,陸和生和江展眉一同趕去了茶廠處理,隻留下兄弟們幫忙招呼客人。
潘生也累了一天,趁著老大不在便窩在角落的沙發上發呆,手邊那杯綠茶早就涼透了,茶葉蜷縮在杯底,有渣滓浮於水麵。他像喝酒般一口悶掉,然後苦的齜牙咧嘴,這時又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喂,你!你現在倒是人五人六的了?”
這聲音好像是從古早的記憶裏傳來的,把他扯回了一些陳年舊事中。
潘生轉頭,那是張好久未見,但依舊相當熟識的臉。
鬼手曾像從前一般神出鬼沒,他站在潘生麵前俯視他,眼裏都是不屑。
“潘——生——,我沒記錯吧?你叫這個名字。”
潘生放下茶杯,翹著二郎腿笑,“曾哥記性好。好久沒見了,別來無恙啊?”
鬼手曾不客氣地坐在他桌對麵位置上,吆喝道:“喂,潘生,給我上杯茶。”
潘生盯著他,沒過兩秒,門後又走進來幾個年輕人,圍著潘生坐成一個圈。
潘生笑道:“曾哥,威風了不少啊?走哪還有人跟著。是怕你走丟了?你要是不認路呢,可以買條狗牽著,狗認路,還省事。”
鬼手曾的臉垮下來,他伸手拿過喝剩下的茶,對著潘生的臉甩了過去。殘茶甩到潘生的鼻子和下巴上,又落到他的衣領裏。
潘生站起來就開打,桌子掀起,茶具也碎了一地。好在此時自家兄弟多,鬼手曾一行便占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