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詳細闡發說:國君把生殺予奪之權授給督撫將帥,如東家把銀錢貨物授給店中眾位夥計。如果保舉太濫,對國君的名器不甚愛惜,好比低價出售浪費財物,對東家的貨財不甚愛惜一樣。介之推說:“偷人家的錢財,還說成是盜;何況是貪天之功以為是自己的力量。”曾國藩說,我略微加以改動:“偷人家錢財,還說成是盜,何況是借國君之名器獲取私利呢!”曾國藩認為利用職權謀取私利,這就違背了不幹預之道,是注定要自食惡果的。一事想貪,則可能事事想貪,一時想貪,則可能時時想貪。在這個方麵應視手中的權勢於虛無,因而也會少生無妄之想。
一、不參與。處高位的人往往事事都參與,顯示自己的權威才能。或者顯示自己的存在,似乎自己無所不能;每一工種,每一行當,都要出麵講講話,做做文章,他不知道自己做多了,他人就做得少了;自己的才能太顯露了,他人的才能就發揮得少了。他做領導不是要和他人比試才能,而是要讓他人發揮才能。
《尚書》說,對司法方麵的事,不要越俎代皰,要讓有關官員去治理,曾國藩引用《論語》的話“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
二、不終,也就是不善終。古人說:“日慎一日,而恐高位不終。”為什麼一天比一天謹慎,不就是怕不得善終嗎?曾國藩歎道:“居高履危而能善終者鮮矣。”林則徐也喟然長歎:“做官不易,做大官更不易。地位益高,生命亦危。”
一般人隻看到了身居高位的人處於花團錦簇之中,而沒有看到他們正處於荊棘、隱阱和泥潭之中,他們正處於各種矛盾漩渦的中心,稍有不慎,就會遭遇殺身之禍。即使沒有殺身之禍,倘若官做得越久,那麼他的弱點就暴露得越充分,他被天下所恥笑的把柄也就越多。這樣的例子還少嗎?
曾國藩說:“處大權大位者,而兼享大名,自古曾有幾人能善終其末路者?總須設法將權位二字,推讓少許,減去幾成,則晚節漸漸可以收場耳。
三、不勝。也就是不勝任。孔子說:驚心動魄啊!好像朽索駕馭著六區烈馬;萬分危懼矣,仿佛將要陷入無底的深淵。這就是說唯恐自己不能勝任。方望奚說:漢文帝做皇帝,時時謙讓,好像不能安居,不也就是說的不能勝任嗎?孟子說:周公遇到與自己有不合的人,他就仰而思之,夜以繼日。不也是擔心自己不能勝任嗎?為什麼曾國藩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他總是瀟灑不起來,得意不起來,不也是擔心自己不能勝任嗎?
北京乃帝王之都,自明成祖迄清中葉四百年間,北京的官僚腐化,已成積習。風氣所布京城以至各省,由政治以至軍隊,上下形成一種癱瘓狀態,以致於有太平天國的興起。
曾國藩生長民間,深知民間疾苦,一見當日政治、軍事的腐化,早日戚焉憂之。鹹豐初立,下詔求言,曾國藩乃直言不諱,批評朝政。其言曰:“以臣觀之,京官之辦事通病有二:曰退縮;曰瑣屑。外官之辦事通病有二:曰敷衍;曰顢頇。退縮者,同官互推,不肯任怨,動輒請旨,不肯任咎是也。瑣屑者,利析錙銖,不顧大體,察入秋毫,不見輿薪是也。敷衍者,裝頭蓋麵,但計目前,剜肉補疾,不問明日是也,顢頇者,外麵完整,而中已潰爛,章奏粉飾,而語氣無歸縮是也。
“有此四者,習俗相沿,但求苟安無過,不求振作有為,將來有艱巨,國家必有缺才之患!”
政治情況如此,至於軍事情況又如何呢?曾國藩奏曰:“兵伍之情況,各省不一;漳泉悍卒,以千百械鬥為常;黔蜀冗兵,以勾結盜賊為業,其他吸食鴉片,聚開賭場,各省皆然。大抵無事則遊手恣睢,有事則雇無賴之人代危,見賊則望風奔潰,賊去則殺民以邀功,章奏屢陳,論旨屢飭,不能稍變錮習。”如此腐敗的部隊,實與寇匪無異。故此,曾國藩一連三疏,直接敬誡鹹豐皇帝,第一,不要僅僅注意瑣碎小節,而忽視國家大計。漢之陳平、高祖不問決獄;唐之房杜,太宗惟責以求賢。誠使我皇上豁達遠觀,罔苛細節,則為大臣者,不敢以小廉曲謹自忖,必且默然深思,求所以宏濟於艱難者,上臣所謂了瑣碎之風也。第二,不要徒尚文飾,忽略實政,去歲下詔求真言良策,大抵皆以無庸議三字了之,是鮮察言之實意,徒飾納諫之虛文。聞臣奏請刊布禦製詩文集,業蒙允許,今皇上春秋鼎盛,稍一遲數年再行刊發,昭示天下以敦崇實政,不尚虛文之意。第三,不要拒聽真言,而長驕矜之氣。黜陡者,天子一人持之,是非者,天子與普天下人共之。自古之重直臣,非特使彼成名而已,蓋將借其藥石,以折人主驕侈之萌。平日不儲剛正之士,以培其風骨,而養成威棱,臨事安得人才而用之哉?自今軍務報警,使廣西而不遽平,固有外所同慮也。然廣西遽平,而皇上意中遂謂天下無難辦之事,眼前無助我之人,則此一念驕矜之萌,尤微臣區區所大懼者也。”
不終、不勝,曾國藩體會。鹹豐時,曾國藩以直言著於世。而曾國藩居然連皇帝要出一冊詩文集,也要諫阻之,說他年紀尚輕,不必靠文字來出風頭。這樣的大膽,實乃強直之風。而鹹豐居然也能接受警告,以容納諫,此為曾國藩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