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江想,陳布雷、陳伯達作為站在中國曆史轉折點上的兩位秘書,如今兩人都已作古,政治上的功過是非自有公論。然而,假如他們兩人“都無作官願,唯有讀書聲”,不從政不涉足官場,一門心思做學問,他們肯定是另一番人生風景。古人說:“察見淵魚者不祥。”正如柳樹灣人說碰到別人偷情做愛,不是福運,而是禍根。他們兩人伴君如伴虎,天天在主人左右,肯定看了些不該看的東西,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動了不該動的心,做了些不該做的事,一代文豪,灰飛煙滅,隻留得世人扼腕歎息。柳一江想,他們畢竟奮鬥過了,閃光過了,作為炎黃子孫,他們像兩顆流星,不管怎麼樣,他們在浩瀚的宇宙中,還是留下了一道亮光,比起那些“見人說話,見鬼打卦,過後了無牽掛”的眾多筆杆子來說,他們到另一個世界見了馬克思或見了閻王也有足夠的本錢挺直腰杆了。
柳一江想,韓梅畢竟是高幹子弟,她的想法確實非常現實。但他又不想韓梅為自己操這樣的心,便說:“我既做不了大師,也做不了太監呢,要是能比得上他們兩人的一片指甲,也心滿意足了。再說,做大師我望塵莫及,做太監你又不肯。”
“誰與你說這個?我為你的身體你的政治前途擔心。誰都知道寫作是一項艱苦的勞動,世人傳說王實甫作《西廂》,當寫到‘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時,由於構思異常艱苦而心力衰竭倒地身亡。我可不想你死在寫作這條路上。”
“謝謝你提醒。不過,要是能像王實甫一樣能寫出這樣的傳世之作,我就是一天死幾次也死而無憾啦。”
不知不覺已到深夜十二點,沒想到兩人真那麼“正人君子”,坐在賓館裏聊上了那麼久。韓梅想到媽媽要她早點回的囑咐,便對柳一江說:“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謝謝你來看我,祝你做個好夢,夢中一定要有我。”
“好的。”柳一江戀戀不舍地送韓梅下了樓,在賓館門前攔了一輛的士,送韓梅上了車。
柳一江回到房裏,看到韓梅用過的茶杯,心情非常複雜。都說情是心中的向往,是感覺的共鳴,是靈感的碰撞,是電光的閃耀,是甜蜜的瓊漿,是醉人的美酒,而今日與韓梅相逢倒像鄰國首腦互訪,成了彬彬有禮的一種程序,似乎沒有那種“久旱逢甘雨”的感覺。柳一江感到無盡的失落,夜半失眠,迷迷頓頓,好不容易才入睡,夢見床邊長出了齊膝荒草,四顧無人,哪有韓梅的影子?卻見一尼姑飄然而至,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