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聽到一種低微柔和的聲音,且不住被熾熱的長歎聲打斷。那是一位溫柔少女的聲音,其中飽含著發自少女周身的愛情的火熱、分離的痛苦和忍耐的甘甜。她說:“親愛的,再見!”
二人分手,我仍坐在那棵樹下,隻覺得無數隻憐憫之手爭相拉扯我,這個奇妙宇宙的種種奧秘爭相擠入我的腦海。
那時,我朝著沉睡的大自然望去,久久觀察,發現那裏有一種無邊無沿的東西;那種用金錢買不到;那種東西,秋天的眼淚抹不去、冬季的痛苦折磨不死;那種東西在瑞士的湖泊、意大利的旅遊勝地找不到;那種東西忍耐到春天便複生、到夏季便結果。我在那裏所發現的就是愛情。
夢
在田野上,一條水晶般的小溪畔,我看見一隻鳥籠子,竹篾、木條加工精細,一看那便知出於能工巧匠之手。籠子裏的一個角,有一隻死鳥;另一角有一水罐,但水已幹;還有一個食罐,裏麵一粒食糧也沒有。
我靜靜地站在那裏,留心側耳細聽,仿佛死去的鳥兒和小溪的淙淙流水聲有什麼訓誡似的,在求良知開口說話,要向人心探詢些什麼。我一番思考之後,知道那隻可憐的小鳥曾在幹渴中與死神搏鬥,而它就在溪水旁邊;它是餓死的,而它就在生命的搖籃——田野之中,就像一位富翁,因庫房門緊閉,活活被餓死在金山間。
片刻後,我看見鳥籠突然變成了一個透明的軀體,死鳥變成了人的心髒,心上的深深傷口正在滴著鮮紅鮮紅的血,整個傷口酷似悲傷女人的嘴唇。
然後,我聽到從傷口發出的一種夾帶著血滴的聲音說:
“我是人的心,物質的俘虜,人類世俗法律的犧牲品。在美的田野中,在生活幹泉之畔,我被人為詩人製訂的法律牢籠所俘獲。在愛神手中的人類美德搖籃裏,我孤獨地死去。因為我被禁止享用那種美德和這種愛情之果。我所向往的一切,在人看來都是恥辱;我所渴望的一切,均被人判斷為卑賤。”
“我是人的心,被囚禁在世俗法規黑暗中,已是衰弱不堪;我被幻想的鎖鏈束縛,故而奄奄一息;我被遺棄在文明迷宮的角落裏,已經步入死亡。然而人類一言不發,袖手笑而旁觀。”
我聽到了這些話語,眼見它和著血滴由那顆帶傷的心裏滴出。那之後,我再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旋即回到了現實之中。
美
美是智士的宗教
——印度詩人
人們哪,你們徘徊在各種宗教的歧路上,迷惘在不同信仰的山穀裏,認為不信的自由比受皈依束縛更充分,不信的舞台比歸順的堡壘更安全,你們何不把美當作宗教,把美敬畏為主!因為美是體現可理會成果的萬物完美的外部表現。你們要唾棄那樣的人:他們把虔誠比作遊戲,今世貪圖錢財無度,且乞盼來世盡享富貴。你們要相信美的神性!那是你們珍愛生命的起點,那是你們珍惜幸福的源泉。你們要向美懺悔!美會使你們的心靠近女性的寶座;那是你們所有情感的一麵明鏡。美,會把你們的心靈送返大自然的懷抱;那本是你們生命的故鄉。
在夜下迷路的人們哪,沉溺在幻想汪洋裏的人們啊,美中有不容懷疑的真理,美中有幫助你們對抗謊言黑暗的燦爛光明。請你們仔細觀察春天的蘇醒和晨曦的降臨;那麼,美可使觀察者大飽眼福。
請你們側耳聆聽百鳥鳴唱、樹葉沙沙作響和小溪淙淙流淌;那麼,美可使聽者得到一份福分。
請你們看看孩童的溫順、青年的機敏、壯年的力量和老年的智慧;那麼,美足令觀者迷戀、動心。
請你們讚美水仙花似的眼睛、玫瑰花似的麵頰和秋牡丹似的小口;美,自然為讚美者們所頌揚。
請你們讚頌枝條般柔嫩的身段、像夜一般烏黑的秀發和象牙一樣白皙的長頸;那麼,美,一定為讚頌者們感到興高采烈。
請你們把軀體作為聖殿獻給美;那麼,美,一定會獎賞那些頂禮膜拜者們。
承受天降美之奇跡的人們哪,你們歡呼吧,高興吧!因為你們無可畏懼,你們無所憂傷。
火書
請在我的墓石上刻下:
“此處長眠者,聲名水上書。”
——約翰·濟慈[12]
難道夜色就這樣在我們麵前閃過?難道夜晚就這樣在歲月腳下消失?難道時代就這樣將我們卷去,僅將我們的名字留在它的冊頁上,且用水代替墨來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