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視錢財如糞土。他遭長期幽禁花費的巨額款項的來源,對很多人來說一直是個謎。有人甚至說張學良耗費了國庫錢財。
張學良對這不實之說,雖不爭辯,但常常為此感到不安,耿耿於懷。
1962年春節期間,張學良患了一次輕微的心髒病,使他在榮民總醫院一樓特別病房裏住了較長一段時間。此間,監管人員和張學良是隔室而居。這時期,監管措施對張學良已經有許多放鬆。
有一天,張學良乘副官、司機出去午餐之機,突然一改沉默寡言之態,較為激動地向來訪好友洛父醫生說出了鮮為人知的隱秘。
他說:“不少朋友都誤會我張學良,這些年浪費了政府很多錢,誰知道我花的都是自己的錢。”
張學良說到這句話時,憨態可掬,竟像一個飽受委屈的小學生。
他接著對洛父說:“我在美國花的錢更多,我內人於鳳至長年住在醫院,她用的錢就非常多。”
隨後,他向洛父說出他的經濟來源:“我父興建東三省鐵路,請了一位美籍工程專家當顧問,他返國時,我父親送了他一大筆錢,讓他投資經商。這位專家確也是個理財能手,幾十年後竟變成了億萬巨富。十分難得的是,這位專家為人忠厚,對我父時刻不忘。在他致富之後,曾一再打探我們家人的下落,直到國府遷至台灣,他才得到宋子文先生的幫助,來台北看望我,歸還給我一大筆錢。這位知恩報恩的美國豪富,也就成了我的好朋友。”
張學良向洛父作了簡短的表白後,像是完成了一件早就想完成的任務似的,隨即收斂了急切的神情,恢複了他原有的寧靜。
1962年,負責看管張學良的劉乙光隊長已經是64歲了,這天,他被調回安全局任特勤室主任。在為他舉行的餞別宴上,蔣經國和彭孟輯及張學良等出席了辭別儀式。
劉乙光,1898年出生於湖南農民家庭,是黃埔軍校4期學員,北伐結束後轉任軍統局工作。他曾任蔣介石的侍從室警衛隊長及軍統特務隊隊長,1937年被蔣介石委派為看管張學良的特務隊隊長,與張學良朝夕共處25年。他對蔣介石給予的任務盡忠職守,任勞任怨,一生清廉,家徒四壁。
張學良在宴席上,幽默風趣地說:“劉乙光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仇人是他看管我,恩人是他救了我的命。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現在他要走了,我知道他家的情況,我想送他一筆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蔣經國對張學良說的“心意”當即表示婉謝。
張學良說的“仇人”雖是出自幽默風趣,但還是有所指的。他與劉乙光曾經相處得很不好。劉乙光惟恐張學良逃跑或自殺,處處限製其自由,使張很難堪。劉乙光是一個忠實執行上司命令的軍人,加上他那湖南人的個性,處事不夠周全,和張學良那火爆性格撞在一起不免要發生衝突。但在後來的相處中,張學良理解了劉乙光,知道劉的所作所為是在奉命執行特殊任務,是在盡忠職守。在劉乙光的口記裏,大量地抄錄了蔣氏父子的“嘉言”和剪報,並寫有許多心得體會。如蔣經國為行政院長的八股駢文,劉乙光都恭恭敬敬、整整齊齊地抄錄在日記裏。由此可見他對蔣氏父子的忠心了。所以張學良對劉乙光有著一份同情,理解他的所作所為是一個軍人向“領袖”的效忠。為此,視張學良為仇讎的蔣介石對劉乙光恩遇有加,劉也隻有更加地賣力了。後來,蔣介石老了,管束張學良的任務交給了蔣經國負責。然而,蔣經國對劉乙光的一些做法是不滿的。這是因為時代在變化,劉乙光扮演的角色也完成了使命,隻好被調回安全局,由熊仲青隊副代替劉乙光的職位。
張學良說劉乙光是“恩人”,主要是指他在貴州鄉下得急性盲腸炎時,劉乙光來不及向上司請示獲準,斷然決定把張學良送往貴陽中央醫院急救手術,使張擺脫死亡的威脅。對此,張學良常對人說:“若劉乙光按部就班,請求待命,拖延了住院手術時間,那就不堪設想了。”
在台灣,特別是對張學良“解除”管束後,張學良與劉乙光及其家人相處得很好,劉乙光及其家人在感情上是偏袒張學良的,並有較深的感情。從劉乙光的大量照片中,有許多照片記錄了劉家與張學良及趙一荻在“山居幽處”時的密切關係,如劉乙光太太、女兒與趙四小姐合影就有許多張。這些照片都是張學良拍照的,盡管照片都是黑白照,但在當時還是平常百姓不敢奢望的。
劉乙光的長子劉伯涵(1992年10月去世)說:“我8歲時就與張學良先生生活在一起,我的弟妹們與張相處的時間更長。張先生、四小姐待我們如親生子女一般,我們也把他們視若父母般敬愛。張先生尤其喜歡我二弟仲璞,張的書房很整潔,藏書很多,平時別人是不準進去亂動他的書的,可是他看我二弟是個書呆子,特準他進去看書。二弟有時穿著臭襪子、髒褲子就躺在書房地上看書,張先生也不以為然,書亂了就由杜副官收拾。後來我這二弟學有所成,出國時張先生還送了旅費。二弟後來成為海水淡化專家。我妹妹則與四小姐特別親,四小姐待她比母親還好,她一回來就與四小姐到房中喁喁私語。她常常接到四小姐送的東西,恩情終生難忘。張先生幽默開朗,我們在西子灣的時候,他竟在院中掛個大西瓜,叫我回家來吃。我那時已在海軍軍官校四十三班畢業,派在巡防艦上服務,老總統來西子灣住時我們就要錨泊外海警戒。我們住在石覺那幢半山上的房子,我在船上用望遠鏡就可看到院宅中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