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才文展(1)(3 / 3)

“所以你每天組織我們這幫人一起玩,是在訓練領導能力嗎?”我才恍然大悟。

他得意地點頭:“而我整理中國曆史大綱,是因為我在中考的作文裏可以大量運用曆史知識,這應該能保證讓我拿到不錯的分數,然後,據說公務員考試,如果能用曆史故事說道理,也很能加分。”

我幾乎屏住了呼吸,發覺自己的人生在此前活得太天真太傻。“我怎麼樣才能也擁有這樣的人生啊?”驚訝和莫名的恐懼,讓我講出了文縐縐的話。

“你要找到自己的路,”文展非常篤定,“我會在大城市裏等你的,我相信你。”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這應該是從一係列抗日戰爭連續劇裏的將軍們身上學的。

或許連文展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話,完全摧毀了我。接下去的這個暑假,我完全被拋入一種對自我全盤否定的虛空裏。

和朋友玩耍,這有意義嗎?隻是又考一次第一名,這有意義嗎?母親堅持要我執行的,每周到外公外婆等長輩家裏問好,這有意義嗎?甚至我毫無目標地這麼思考,有意義嗎?

當時的我,相信,全世界能回答我這些問題的,還是隻有文展。

但那個暑假,文展似乎在調整自己的人生策略。雖然暑假每天都不用上課,但他堅持把赤腳軍團的活動,壓縮到隻有星期天的下午。而這個下午,可以看出他在試探性地組織各種事情。其他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關在家裏。

內心的苦悶,驅使我一次次去纏住他,而他總用一句話試圖擺脫我:“自己的路得自己想,我不可能為你的生活作答案的。”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然後瘋狂地半懂不懂地看叔本華、尼采、康德等人的哲學書,有一段時間,根據我母親的回憶,我常常眼神呆滯地自言自語。

再不關心我的人都可以看出來,我這次生的病比上次更嚴重了。而母親似乎也明白過來,還是隻有文展能幫到我。

半推半就下,文展終於在暑假快結束時再次接見我了。

他走進我的房間,似乎有點急躁:“你知道嗎?被你打擾的緣故,我這個暑假預計要完成的目標,隻完成了八成,我明年就初三了,這是我的一個戰役,你答應我,不要再拖累我。”

我點點頭。

“我要告訴你的是,困惑、一時找不到未來的大目標這很正常,沒有幾個人能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可以過什麼樣的生活,你做好眼前的一件件事情就可以了。”

“那你為什麼那麼早就知道自己要過什麼生活?”

這個問題,或許真是問到他心坎裏了。他突然兩眼放大,像下了一個決心一般,轉過頭和我鄭重地宣告:“因為我想,我是天才。”

在宣告結束後,他似乎才突然記起此次來我家的任務:“不過,你也是人才,人才不著急,按照生活一點點做好,生活會給你答案的。”

“真的?”

“真的。”

我沒想到的是,我竟然會在他麵前哭了。

過了那個暑假,文展初三了。用他的話說,他要迎來第一場戰役了。當時有個奇怪的政策,重點中專,隻招某一個分數段的高材生。按照計劃,文展必須準確把自己的命運,投進那個分數段裏。我知道,這個嚐試的難度。

或許有種被他遺棄的哀怨感,更或許是因為相信他的話——他是天才,和我不是同一檔次的人,我決定不再去文展家裏了。但是文展每次上學,都要經過我家,我們總還是不可避免要碰到。

我莫名其妙地害怕那種相遇,每次見到他,仿佛自己的粗陋一下子全部裸露了,自己的困惑不自覺地又洶湧起來。

但他每次都分外熱情,堅持要拉我同行。同行的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述自己已經實現的某個目標:“我上次單元考,準確地考到九十分,這次,則比我預計的多了一分,我相信自己能準確掌控分數了。”

我隻能微笑。

“你呢?”

“我不知道,就先做好小事,大事以後再想。”

“別著急,到自己能想明白的時候,就會突然明白的。”他鼓勵我。

事實上,感覺被文展拋棄的,倒不僅僅是我。或許是時間確實不夠了,也或許文展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領導力階段性的訓練目標,文展越來越壓縮“兵團”在他家的活動時間,到最後,隻留下星期六兩點到三點,這短暫的一個小時,允許其他玩伴前來探望。

許多人不解,跑來向我詢問原因。

“或許他骨子裏頭是個自私的人,用完我們就不要了吧。”當我說出這樣的話,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這讓我察覺,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成了被他“奴役”的人。而這種意識,讓我分外痛恨起文展。

我甚至偷偷想象:如果他失敗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