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之軀》
“旗頭,前邊就是聚榮鄉了,”侯老三抹了把汗,說道,“沒見著韃子兵,他們會不會走其他道的?”
被叫做旗頭的,是個疤臉大漢,他眉頭皺皺,想了想說道:“不可能,這方圓數裏隻有這聚榮鄉的路最好走,還通水路,韃子兵一定會經過這裏。”
“要不咋們再等等?”
疤臉大漢看了看四周或躺或坐的十來個部下,做了一個決定:“我不放心,侯三你和金果沿著路再去看一遍,還要到村子邊上多看看,一百多個韃子兵不會就這麼消失的。”
“好,我這就去,”一路跑回來還未休息的侯三,二話不說帶著一個年紀不過二十的年輕人再次鑽出樹林,往村子方向而去。
疤臉大漢又說道:“都警醒些,仔細韃子兵突然冒出來,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疤臉大漢不自覺的摸了摸臉上的疤痕,他對韃子兵神出鬼沒的奇襲可是刻骨銘心。疤臉大漢姓管,叫做管進富,範州至成人,胡虜南下,他帶著一家老小逃難到細陽,入了大帥李靖才的募兵營,相城一戰,韃子兵雖不及嶽軍的一半,但是往來突馳,極其悍勇,嶽軍大潰。管進富幾經碾轉,投奔了都尉陳節。一個月前,趁著韃子循昱鎮撫使司興兵惠澤的時機,藏身山嶺一年之久的陳節一舉收複了定城、偃俠兩縣,意圖趁著韃子主力不在的機會光複杜若,將韃子徹底趕出循昱之地。相城這個曾經留給所有嶽軍巨大傷痛的地方,再次成為必爭之地。
管進富因為作戰勇敢,被升作哨探旗頭,管十來個探子,負責打探相城的虛實。不出所料,現在相城空虛至極,全境的戍卒不過六七百鎮兵,分作五個巡檢司,駐紮在縣城周邊的大道要衝。打探完消息之後,管進富帶著手下沿著小路返回,卻意外的發現了一支不屬於相城駐卒的鎮兵,雖說隻有百餘人,但是依舊讓管進富很警覺,“誘敵冒進、分兵包圍”是韃子的拿手戲,管進富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葬送了大軍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元氣。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那個叫做金果的年輕人一路小跑的回來了,顧不上歇息,一臉急切的說道:“找、找著了。”
“在哪?”管進富連忙問道,正在休息的剩下幾個探子都豎起耳朵,目光炯炯地望著金果。
“他們沒進村子,在後邊的山邊搭了帳篷,所以侯大哥之前沒看到。”
“沒進村裏?韃子兵什麼時候轉性了?”管進富一愣,脫胎於原嶽朝地方部隊的韃子鎮兵,除了作戰時候稍稍勇敢了一點之外,其他橫行不法、欺壓良善則是一概不變,甚至還有過之,什麼時候能做到過村不進了?事出反常必有因,所以管進富繼續等金果的解釋。
“不止那一百鎮兵,還有真韃子!”
“真韃子?怎麼可能,”管進富大吃一驚,自從相城一戰擊敗了嶽軍最強大的李靖才一部之後,真韃子便因為耐不得濕熱的天氣全數北返了,現如今的循昱二州真韃子大概之後鎮撫使司“罕達剌”哈日瑪赤-額爾瑾,和他的幾個家丁了,隻是堂堂罕達剌怎麽也不可能到這個窮鄉僻壤來。難道是韃子悄悄增兵了?管進富不敢想,他是真正麵對麵和真韃子較量過的,真韃子的驍勇讓他畢生難忘。管進富不是普通的農漢,而是老家至成縣的弓箭社圍子手,弓箭社是嶽朝的民兵組織,圍子手是其中的精悍驍勇者,管進富向來以藝高膽大著稱,可是即便如此對上真韃子他的心也得咯噔一下,當日的傷痛實在太深刻了。
隻是現在瞎猜也沒用,管進富決定親自去看一看,於是他點了兩人繼續留守此地,其餘的探子都隨他前去。
侯三找的監視點是在距離河灘不遠的一處斷坡的底下,正好夠藏三五個人,正對了韃子駐營的側麵,因為是在較為安定的相城縣,鎮兵的警覺性很低,駐營的周圍幾乎沒有安排任何的額巡邏人員。這些鎮兵顯然因為地位低下,不能夠接觸到核心,所以隻是在外圍草草的站著崗,大多數人都在交頭接耳,甚至還有的在耍錢。這又不是戰場,貴人們自然有他們的侍衛和仆役伺候著,他們這些鎮兵隻是過來充人頭的。
在鎮兵組成的防衛圈的內側,坐著十來個穿著鐵甲的真韃子,他們和外圍士氣不振鎮軍不同,大都興高采烈,用著嘰裏呱啦的鳥語互相敬著酒,身上的裝備除了奢侈的鐵甲之外,還有少不了的弓箭腰刀,以及諸如長槍斧頭鐵棍等,和基本隻有一麵方盾、一支長矛的鎮兵不可同日而語。
除了這些真韃子之外,還有八九個侍衛模樣的人,除了一人有鐵甲之外,其餘的人都是皮甲,沒有弓箭,腰間懸掛著一把眉尖刀,他們自成一團,和另外的真韃子之間隔著一段距離。而這兩夥人的中間,則有兩個年輕人盤腿坐在毛皮毯子上,其中一人韃子打扮,另外一人則穿著件天藍色的罩甲,斜對著侯三的這個觀察點。
管進富趴在地上看了半天,說道:“這是阿裏紮哈,不是蘇勒古。”
阿裏紮哈即為關外護軍,韃子軍中的二等兵卒,地位僅次於韃子本族的蘇勒古兵,來源主要是草原上的其他民族的俘虜或者投效者。循昱二州隻有兩千關外護軍,一半在杜若的大營,一般在惠澤的前線,怎麼在這裏冒出來了?
“看來那個家夥是杜若來的大家夥,”腦袋還算靈光的侯三說道,“活生生的真韃子啊,也沒見著三頭六臂嘛。”
“他還能比咱多出一張嘴不成?”管進富斥道。他看了片刻,從十來個阿裏紮哈的身上看不出名堂,就去觀察那些侍衛,這一看還真給他看出點東西來了:“興祖,你過來,你眼神最好,看看那人腰牌上畫的什麼?”
被叫做興祖的是個三十來歲的黃臉漢子,他本來蹲在隊伍的後半截,聽見管進富的話後挪到最前麵,照著管進富手指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