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2 / 3)

奈奧比站在家門口,心酸而又無奈地目送著朱狄斯的背影,風中淩亂。

事實上,她原本就幹涉不了自己兒子的任何事情——盡管母子倆一直相依為命、相互撫慰,但是,在這樣的時刻,她不得不想起:她是世上最卑微的母親!

她,隻是一個獲釋的奴隸;而這孩子的父親,卻是一個曾經名動九州、權傾一時、幾度欲得羅馬江山的傳奇一般的男人!

這就好比是一隻麻雀生了一隻金蛋——蛋是麻雀生的,但是和蛋比起來,麻雀根本連個屁都不算。

朱狄斯,她的兒子——他是奧古斯都的直係後人,他的身體裏,流著皇族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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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洶湧地拍擊著海岸,觸壁粉身碎骨、泡沫飛濺。

皓月當空,波濤暗湧。數千年來,這塊巨大高聳的岩石,一直把持著西西裏這片海港的風口。

朱狄斯瘦小的身軀屹立在岩石之上,任憑月色為他的身體鍍上了一圈銀光。恍惚中,這在別人眼中乳臭未幹的小屁孩,竟突然有了一種天地唯我的錯覺。他抬頭仰望一輪皓月,低頭俯瞰廣袤的海洋,一時間,心胸也變得如同大海一般地寬廣。

任誰也不會想到,在西西裏這蠻夷橫行、海盜猖獗、鳥不生蛋的小海港裏,有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十二歲男孩,正在作著有朝一日主宰羅馬帝國的春秋大夢。

幼稚?可笑?荒誕?愚蠢?

不。

不,因為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男孩,他的全名足以令所有人敬畏:朱狄斯?日耳曼尼庫斯。

日耳曼尼庫斯——日耳曼的征服者。

你可知日耳曼的征服者是何許人也?他是偉大的奧古斯都的的孫兒,也是曾經與奧古斯都爭天下的著名政治家馬克?安東尼的外孫,更是克勞迪亞皇帝的親兄弟。雖然他英年早逝沒有登上羅馬帝國皇帝的寶座,但是他因征服了日耳曼而獲得了日耳曼尼庫斯這個不朽的名字,並且可以將這個名字傳給他的所有子子孫孫。

朱狄斯又是何許人也?他是日耳曼尼庫斯的親孫兒,因而繼承了這個名字,他的身體裏流淌著統治羅馬的、神聖的奧古斯都家族的血液。盡管他的母親奈奧比隻是一個卑賤的獲釋奴,盡管他的父親賽揚斯日後聲名狼藉,慘遭流放西西裏的厄運。

賽揚斯又是何許人也?他是提比略皇帝的“禦用菊花”,是卡裏古拉皇帝的親兄弟,也是他的伯父克勞迪亞皇帝憎惡的對象。他一生中有三次差一點點就要登上羅馬帝國皇帝的寶座,可是最後,卻被稀裏糊塗當了皇帝的克勞迪亞以通`奸罪名流放西西裏。正是因為這個事件,他由高高在上到跌落穀底,由權傾一時到聲名狼藉;也正是在這裏,他娶了奈奧比,生下了朱狄斯,並且在朱狄斯年僅五歲的時候,死於一場熱病。

朱狄斯至今依然記得賽揚斯離世前的情景。在簡陋而破舊的臥榻旁,賽揚斯緊緊攥著年幼兒子的手掌,汗流浹背,在臨死前最後的癲狂中,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放聲大哭;最後,他終於帶著詭異的笑容離開了人世,臨終的那一刻,他捏著兒子的臉大喊:“羅馬,我為你生了一條毒蛇!”

此時此刻,朱狄斯麵對著大海,用他那張幾乎與賽揚斯一模一樣的臉,擺出了一個與賽揚斯臨死時一模一樣的詭異笑容。右邊的嘴角微微上挑,魅惑而犀利的雙眼眯成一條狹小的縫隙。一時間,月夜下陰風陣陣……

當第二天的朝陽升起的時候,克勞迪亞皇帝的訃告果然被總督的手下們傳遍了整個西西裏。繼承了克勞迪亞王位的人乃是克勞迪亞的繼子——尼祿?克勞迪烏斯?愷撒?奧古斯都?日耳曼尼庫斯。

尼祿是誰?他是賽揚斯的外甥,也就是朱狄斯的表兄。

表兄,表兄。

這是一種非常不同尋常的關係。它意味著他們是同一個家族中的同輩,還有著深深的血緣羈絆。

朱狄斯覺得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機會終於到來了。於是,他用盡了身上所有的積蓄,將一封醞釀已久、連夜寫出的書信,交給了一位將要去往羅馬的商人手中,委托他送往皇宮,並暗示他,一旦事成,他將得到巨大的好處。

商人載著朱狄斯的希冀走了。滿懷希望的朱狄斯進入了一種全新的生活狀態——他懷著複雜而忐忑的心情惦記著那封信,就好像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女惦記著自己每個月的大姨媽。

從前,為了生計,朱狄斯一直在附近的盧修斯莊園做工。這是朱狄斯所住的村莊裏最大最有錢的家庭,主人盧修斯擁有大片的土地和大量的商船。他們家雙層的別墅是由專門的設計師設計建造的,還附帶養雞養鴨的場地,地下室裏是成堆成堆的美酒佳釀,室內鋪遍了紅黃條紋的波斯地毯,主人盧修斯的紅木精雕臥榻上甚至還裝飾著來自遙遠東方的絲綢。

朱狄斯不由得想,羅馬城裏的大戶人家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盧修斯喜歡收集希臘文獻,朱狄斯便日日去為他謄抄,並且試著將希臘語翻譯成拉丁文。雖然這份工作幫助他積累了大量的知識,但這份一般由希臘的奴隸來做的工作本質上卻是卑賤而艱辛的,外加盧修斯的兒子小盧修斯總是把他像奴隸一般地驅使和毆打,致使朱狄斯數年來受盡了折磨。不過,當預感到自己不久之後將重歸羅馬、翻身權貴的時候,朱狄斯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樂開了花,苦難的的生活也隨之變得歡快起來。

當然,朱狄斯不曾忘記,自己的母親奈奧比——這個曾經如花似玉的女人,是如何成為今天這個滿臉刀疤的醜八怪的——試想,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卑賤卻美麗的女人,若想不被周圍的淫棍們侮辱,那簡直難於讓克勞迪亞那個極品直男去操一個老爺們。於是,在被盧修斯莊園的管家調戲了之後,奈奧比是一邊哇哇大哭,一邊顫抖著手,用刀子狠狠刮花了自己的臉頰。

朱狄斯恨盧修斯一家。事實上,除了奈奧比之外,他恨身邊的每一個人。恨他們看著自己時露出的鄙薄的神情,恨他們嘲笑自己的父親賽揚斯曾經在卡普裏哀當男妓,恨他們管自己叫小婊`子,恨他們時不時便找個借口毆打自己……

他在內心充滿希望的歡快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讓這些看不起自己、羞辱自己、嘲笑自己的人,恨不得再鑽回自己老娘子`宮裏去。

心中這樣想著的時候,朱狄斯不由得走神加奸笑,手上的活計也慢了下來。下一秒,小盧修斯手裏的木棍子就狠狠地抽上了他的手背,還附帶一聲羞辱:“別偷懶!你這賤貨!”。

朱狄斯吃痛,呻吟一聲抬起了頭來,見小盧修斯正晃悠著手中的木棍用下巴看他。小盧修斯與他差不多大,體型卻簡直是他的極端,肥碩的身體幾乎要把他身上穿得那件鑲金絲的托尼撐破。

朱狄斯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心智卻不知比他成熟了多少。此時,他的眼皮垂了下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原本就犀利而深邃的眼神經過這一番濃縮,更是令人毛骨悚然,而後,一句帶有威脅性的話就這樣從他的牙縫中被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