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失守,崞城被毀,原平遭屠,忻口防線被突破,連省城也落入日寇之手了。
撤,撤,撤,
退,退,退!
整個太原城一片混亂,閻錫山不得不率他的機關幹部、黨政人員、部隊軍人,放棄省城太原,向西撤退,而從太原向西撤退的必過通道是汾河。
張培梅的情緒極其低落,打了多半生的仗,還未遇過如此狼狽的境況。太原的汾河上,有一座隻能行走馬車的便橋,被撤退部隊的載重汽車和坦克壓塌不少地方。不少汽車、坦克也陷落河中,橋麵上堆滿了逃亡人丟棄的行李什物。人們認為這是通往晉西的唯一通道,所以撤退的部隊軍人、政府官員、逃亡的城市商人、鄉村百姓,全部湧在了這條通道上,人們的頭上還不時有日本人的飛機轟炸。
閻錫山的軍政要員們全部撤退至隰縣,住在隰縣城西的天主教堂裏。這時的張培梅將軍十分忙亂。時近冬天,張培梅穿著棉衣的胳膊上縫了一條白布裹著的大袖章,上書“執法總監張”,而“張”字的兩邊兩撇十分長,如同兩把大刀。
太原撤退中,兵民不分,道路不通,有些軍人還乘機幹著各種壞事,所以張規定:從前線私逃者,斬!搶劫民物者,斬!奸淫婦女者,斬……沿道電線杆上和各城門上都掛有被砍下的人頭,並書“某部士兵,因幹壞事,立即槍決,梟首示眾,以儆效尤”字樣,末書:“第二戰區軍法總監張。”這對當時維護撤退秩序起了不少作用。
1938年2月,日寇進攻晉南,執法總監張培梅與省府主席趙戴文住在隰縣午城,王靖國的十九軍在川口負責堵擊日軍,結果未戰兩三天,全線撤退。張培梅勃然大怒,聲言非砍掉王的腦袋不可。又電六十一軍陳長捷增援,但陳也望風而逃,張更怒不可遏,遂電閻:隻要砍掉王、陳二軍長的腦袋,太原必能失而複得,否則不堪設想。閻不允。張見閻軍一再敗北,而自己殺一儆百的主張,又不被采納,悲觀失望之餘,即萌生自殺之念。
一天下午,張培梅命副官進城買回鴉片煙一兩,倉促吞下。左右發覺急報趙戴文,趙跪進解藥,張堅不飲,麵跪逾時。以戰局緊迫,午夜抵大寧,複覓進藥,遂飲少許,藥發嘔噎上升,張則欲吐複吞。於2月26日辰時,賚誌以歿,年僅54歲。
次日,閻錫山曾寫了一則記張培梅的日記,文曰:
你很愛國,你很壯烈,你以晉民苦矣,國家危矣,不忍睹,不堪睹,君乃自了,遺其妻子,別其朋友,君乃自了矣!我則不作如是感。我國有二千年大一統之光榮,亦隨有二千年大一統之遺毒,使維新革命均無大效,經此瘋狂自損之日本軍閥一大打擊,必能去舊嶄新,而成現代之國家,我不悲觀。途中告我,君服毒得救矣,至寧(大寧)乃知君已矣,使我慘然。繼思君結果矣,且有果結矣,遂轉我念。君之清廉無積,我所素知。家庭生活,我負其責,君不釋念。
有關張培梅之死,原平南懷化人趙正楷先生在台灣寫的回憶錄中,曾記述原因:
張漢捷先生在西安與我談起在臨汾時他與張總監共住一室,某晚鶴峰剛睡,悶不作聲。他說:“鶴峰,我看你快死了!”鶴峰突坐起問:“你從哪兒看出來?”他說:“你平素好像叫驢(公驢,方言稱為叫驢),飛踢飛咬的;這些天你好像成了騸驢了(叫驢閹割睪丸,稱為騸驢,不再叫,很馴順)。”鶴峰說:“我這把刀用不出去了,自己用了吧。”說罷立又睡下。
這段記述,出自張漢捷的親口敘述,自是真實無疑。讀罷掩卷,靜言長思,張培梅“這把刀”欲用於何方,不言自明。這就是原平老將張培梅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