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堵龍口令尹搏性命 宮闈裏鬼蜮歸陰界(2 / 3)

這幾日,莊王坐臥不寧,飯菜不香。朝廷與宮內接二連三發生的幾件大事令他悚然驚心:虞丘處心積慮殘害忠良,屈巫潛逃至晉,許姬禍亂宮闈,又查明宮正庶子暗通宮外,與屈巫、虞丘等人交結,構陷令尹……

最令莊王憂心的,是令尹孫叔敖沉屙臥榻。聽了申叔時奏稟孫叔敖病重的緣由,莊王不禁失聲大叫道:“甘露時雨,不私一物,孫卿之謂也!”繼而他欷歔良久,令太醫每日詣府診治,穀武子一日三探望。

這日辰時初,宮宰胥隗奏道:“大王,樊娘娘求見。”莊王從案牘中抬起頭道:“快請娘娘進來。”說話間他已經站起來迎接去了。

樊姬手執一束藏於地室的香茅,笑吟吟地道:“恭喜大王,令尹康複有望了。妾見今日龍顏舒展,特來為大王縮酒。妾好久沒有為王挫糟了,該溫習故事了。”莊王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旁觀看起來。隻見樊姬將一束苞茅立於銅觚內,然後拿酒自上澆下,酒汁慢慢沁出,再摻入桂酒椒漿,果然酒漿清澈明亮,異香撲鼻。莊王笑道:“愛妃又親手替寡人縮酒了。呃,愛妃這是叫寡人飲的什麼酒?總得有個說法吧?”

樊姬自然知道莊王今日心情暢快些,便侃侃答道:“妾知飲酒有三種情形,一曰事酒,有事而飲也;一曰昔酒,無事而飲也;一曰清酒,祭祀之酒也。如今國泰民安,令尹病情好轉,大王當無事而飲,是為昔酒。”說罷她站起身來,連敬莊王三樽,莊王也不推讓,一一飲盡。

樊姬大悅,令宮女將做得爛熟的熊蹯與麋鹿肉一一呈上。莊王食欲大增,拿起玉箸大快朵頤,讚不絕口道:“這熊蹯最是稀罕了,愛妃居然費心弄來了,難得!”樊姬抿嘴而笑,並不作答,領著侍女采菱進到內室,看看大王眠臥的衾被。進得內室,她不禁吃了一驚:臥榻側畔掛著一塊衣袂,這不是弟弟樊羽的麼?那一日,樊羽慌裏慌張奔到宮裏來,衣袂被割去了一塊,想不到竟在這裏。

莊王食罷飲畢,邁步進來了。樊姬問道:“大王,這衣袂是怎麼到大王寢宮的?”

“寡人也納悶兒,王城守禦甚密,難道那人是飛進來的不成?定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俠士。那麼他意欲何為呢?寡人想不明白,故而一直沒有丟棄。”

樊姬已是花容黯然。她忽地轉過身,禁不住啜泣起來。

“愛妃這是為何?”

樊姬撲通跪了下去,輕咬紅唇,抽噎著說道:“大王,這衣袂是妾那不爭氣的弟弟樊羽的。”

莊王想:果真與我猜想的不差,但這上頭怎麼沾著斑斑血跡?莊王立刻想到了當日許姬手背上的傷。

“大王,妾有死罪。”樊姬哭得十分哀戚,“這不爭氣的東西,定是做出了誅滅九族的勾當。”

莊王扶起樊姬道:“此事與愛妃無涉。天下臣民誰不知你賢德令名?寡人當初欲賜官爵於樊羽,你道他無德無才,這樣封賞,朝野不服,豈不壞了朝綱?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樊羽之罪,他當一人承擔。”

話雖然這麼說,但如何治樊羽的罪,是赦免他還是依律斬首棄市,莊王還是十分為難。樊姬隻有這麼一個胞弟,斬殺了他,樊氏其無後乎!這樣一來,樊姬在人前強顏歡笑,背地裏卻不知要如何悲泣。

正在這時,宮宰胥隗一頭闖進宮來奏道:“大王,令尹孫大人求見!人已進入茅門,快到路寢了。”

“快!用寡人的肩輿將他抬進宮來。”

須臾,肩輿到了宮外,孫叔敖由穀武子攙扶著進來了。他正待跪下行覲見之禮,莊王搶前一步將他攬住了,道:“愛卿請坐。”穀武子扶孫叔敖坐在瑤席上,莊王細一打量,頓時駭然心驚。隻見孫叔敖形容枯槁,麵如死灰,顴骨突出,眸子不顯生氣。莊王不禁心碎欲絕,道:“愛卿有什麼事兒,令人前來稟報即可。病成這個樣子,在府內好生養病才是。”

“臣若不親來,咳咳……誰人能奏明臣之誌?”孫叔敖咳嗽著,說得氣喘籲籲,“臣請大王恕罪!”

“愛卿何出此言?”莊王驚異地問道。

“臣思之再三,麵見大王……”

“愛卿盡管道來,寡人準奏!”

“臣請辭去令尹之職。”

“愛卿你你……”莊王霍地站起來道,“什麼?愛卿所言何事?”

“臣欲辭去令尹之職。”

“不!寡人不能沒有愛卿!寡人不準!”

“大王,”孫叔敖跽直而跪,斂容淒惻奏道,“臣豈忍離大王而去?然臣已病入膏肓,恐難侍奉大王於終年了。在其位不謀其政,謂之貪權;既知難視事而不去,謂之貪祿;誤了楚國江山社稷,有負朝野眾生,謂之誤國。臣不辭,亦堵塞了朝廷進賢之路,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