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孫叔敖三複令尹職 虞太傅重罪進囹圄(3 / 3)

大殿裏一時鴉雀無聲。

“怎麼眾人都緘口不語?是寡人之言不合時宜,還是有人與竊稅有涉?”

“啟奏大王,”左尹公子嬰齊出班奏道,“大王所言甚善。臣聞市稅關稅,皆有舞弊行為。治稅正當其時。從大臣始,從王公貴戚始,治本之法也。臣聞國舅樊羽富可敵國,卻持有免稅節,屢次抗稅不繳。臣以為,須令司敗嚴審虞季,查免稅節從何而來。”

“左尹之議能究其根本,甚善!”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箴尹鬥更生。他出班麵對君王,手捧朝天笏,慷慨言道:“此事與虞太傅大有關聯。縱子亂法,胡作非為,其罪如何不究?望我王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

轟的一聲,虞丘隻覺天崩地裂,頭暈目眩。“大臣指陳老臣罪該萬死,老臣有口莫辯。”虞丘渾身顫抖,老淚縱橫地道,“子過累父,父有何罪?無辜受累,死不瞑目。還請大王為臣做主!”

“太傅實為狡辯。其子胡作非為,與他有涉。但是難道僅此而已麼?其罪滔天!”箴尹鬥更生舉著朝天笏激憤地說道,“卑職且問太傅,屈巫攜夏姬逃於晉,是何原因?可是你搖唇鼓舌、惑亂其心而致?舉朝皆知,太傅與屈巫結為朋黨,暗中有諸多不軌之舉。有司須嚴究,一並審讞才是。”

“臣有話要說!”右尹公子側跳將起來道,“太傅忠心耿耿,襄助君王幾十年,於國於民皆大有功。鬥大人為何血口噴人?”

“右尹大人少安毋躁。”申叔時言道,“且聽鬥大人將話說完嘛!”

“卑職這裏有屈巫傳來的證詞。”

鬥更生此言一出,整個承天大殿裏猶如捅破了蜂巢,頓時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我請往來晉國的商人交接已然在晉國為官的屈巫,始得屈巫之證詞。”說到這兒,鬥更生從袖口裏摸出一方錦帛來——其實鬥更生是奉莊王的旨意,遣使假扮商人攜潘鬻所獲的錦囊,前往晉國私會屈巫。屈巫大怒,便和盤托出虞丘的種種罪愆。“這就是屈巫的證詞!樁樁件件,寫得清楚明白。這是抵賴不了的!”

“哈哈!”想不到虞丘仰天大笑,然後猛地臉一沉,厲聲問道:“屈巫會這般無中生有地胡謅一氣麼?又有誰知這不是你為陷害老夫所為呢?屈巫怎會隨便寫這些詆毀老夫的事情?”

“太傅言之有理!”公子側大聲駁斥道,“焉知大人不是為朋黨泄憤而為呢?”

“一派胡言!”伍舉蒼蒼白發根根亂顫,“你身為右尹,竟然憑一己之喜惡妄說一氣,哪堪職守之為?”

“伍卿不必多言了!”丹墀上莊王憤怒地一拍幾案道,“胥隗,將這件東西傳給眾位大臣看看,這是不是虞丘的手跡!就憑這個,屈巫也得照實寫來。哼,妄想殺人滅口!”

胥隗接過莊王遞給他的錦囊,步下丹墀,逐一給大臣們觀看。傳至公子側麵前時,他噤聲不語了。傳至虞丘麵前時,隻見他如同篩糠般抖個不停,抬起袖口擦拭額頭上的冷汗。

“臣也有話要說!”養由基跨出班來,高聲奏道,“大王,太傅罪惡滔天!”他將虞府門客蒯通觸柱身亡的事實一一道來。整個大殿群臣沸騰,吼聲若雷:“虞丘當殺!”

“虞丘,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可講?諸多不端,均係你所為,你心何其歹毒!寡人不明,竟然對你信任有加,每有大事,均召你共議!寡人愛錯人了!”莊王聲色俱厲地說到這兒,大喝一聲道:“來人!將虞丘投入囹圄,令有司從嚴審讞!”

虞丘和著老淚高叫道:“大王,臣實實冤枉啊!還望大王看在老臣勤於王事、不曾懈怠的分上,寬宥臣一回呀!”

莊王臉色鐵青地道:“退朝!”

眾位大臣各懷心思紛紛離去,孫叔敖卻臉色赤紅,兩眼緊閉,人雖坐著,卻似昏睡過去了。莊王見狀喊道:“胥隗,快快快,快傳太醫!”自己則趕緊奔了過去。

胥隗哪敢怠慢,拔腿就往殿外跑去。孫叔敖驚醒過來,吃力地抬起沉重的頭顱,見莊王在自己身旁,翻身跪了下去,痛責自己道:“臣該死,竟在早朝時睡了過去,對我王大不敬。”

莊王一把將孫叔敖扶起道:“賢卿,折殺寡人也!愛卿勤於國事,忠君愛民,天下莫不知曉,以至病重如此,尚帶病上朝。”他的淚水禁不住湧流而出。

“臣謝我王恩典。不要緊,緩一緩就會好的。”

說話間,胥隗已將太醫領了來。須發皆白的太醫給莊王行禮後,趕緊給孫叔敖號脈。有頃,他對莊王道:“大王,小人切令尹之脈象,這個……康健之人的脈象,又稱平脈、常脈。常脈為三部有脈,一息四至,不浮不沉,不大不小,節律均勻,從容和緩……”

“不必細說這些了,”莊王道:“快講令尹究竟得了什麼病,趕快救治!”

太醫道:“令尹之浮脈,輕按可得,重按則減。脈氣鼓動於外,故脈位淺顯。浮而有力為表實,浮而無力為表虛。內傷久病,陽氣不足,虛陽外浮,脈浮大而無力,為危症。待微臣先開一方劑,煎湯服下後當能緩解。”

“務必治好令尹之病!治好了,寡人自有賞賜;有什麼差池,拿爾等是問!”

莊王說罷,令胥隗叫來穀武子等人,將令尹送回府邸歇息養病;又令太醫將煎好的湯藥親自送到孫府去,每日晨昏都得前往孫府探望病情。

忙完這些,出得殿來,已交巳時。莊王步履沉重地邁進景陽宮,負手走來走去,心思全在如何處置樊羽一事上。勸進一事因他而起,賂朝臣得免稅節他是第一人,論罪當誅。但是若按此治罪,那麼樊姬會如何想呢?

莊王思慮再三,念及夫妻之情,對樊羽終是狠不下心來。他想,還是籍沒其所有家財吧。待心中有了結論,莊王才坐下來。猛一抬頭,他發現臥榻錦帳旁懸掛著一塊衣袂,上麵還有幹枯的血跡。莊王走過去,將它拿在手裏,看了好一會兒,驀然想起似乎與樊羽身上所缺的那塊甚為相符。可這是何人潛入宮中,將它掛到此處,用意又何在呢?莊王哪裏曉得,這便是賈貲留下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