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觀百戲莊王露心機 拜恩師令尹知隱情(1 / 3)

郢都城裏,豔陽高照,車馬輻輳,商賈販夫熙熙攘攘。輕車簡從的一行人穿行在擠擠挨挨的人流中,望著眼前的景象,車內威武的漢子撚髭而笑。原來申叔時將孫叔敖所擬治水患的策書轉呈給莊王後,莊王細細研讀幾日,便想親自到郢都郊野去看看。陪同的有大夫申叔時和伍舉,以及新擢拔的郊尹等人。

來到曠野,一行人棄車而行。阡陌縱橫,禾稼繁茂,莊王詢問郊尹,清丈田畝後增益若何。郊尹欣然道:“清丈田畝後,計有十三萬多畹藏匿於官家的田地回歸朝廷,高府每年可增稅糧二百多萬斛。”

伍舉理著被風吹亂的白發道:“此乃令尹之功也。”他揣摸得出來,莊王此次罷黜孫叔敖乃為情勢所迫。果然,莊王沒有做聲。

轉過一塊田壟,前麵一片田地淹沒在混濁的漬水之中。顯然,這是前些時幾場暴雨所致。“如果將這水患治理了,農夫無啼饑號寒之聲,國有府庫充盈之蓄,何愁天下之民無歸心?”申叔時看著眼前的境況感慨道,“雲夢河湖港汊,星羅棋布,又有長江流經側旁,故而治理水患乃治國要務。孫大人主修了通靈渠,不僅朝廷與商賈得舟楫之利,沿岸百姓亦享灌溉排漬之便。若論治理水患,滿朝唯有孫大人堪當此重任。孫大人囑臣轉呈於大王的策書,臣也仔細研讀過,實在是上上之策。”

“申卿不必細說了,”莊王悵然說道,“寡人豈可因人廢事?”莊王凝視長天,半天無語。

大夫伍舉見狀忙道:“大王已奔波了幾個時辰,連水都未曾喝一口,怕也累了,該回去了。”

莊王這才從沉思中醒悟過來,道:“好吧,那就回朝吧。”

莊王進了茅門,快至路寢時聽到優人坊裏傳出鍾磬玉石絲竹之聲,原來是優孟率優人演練百戲,以娛莊王與後宮嬪妃諸人。優孟一眼瞥見莊王在外駐足,似在觀望裏頭演練,便趕緊跑出來跪下道:“微臣不知大王駕到,有失遠迎,望我王恕罪。”

“起來吧。今晚若能演點叫寡人開口大笑的百戲,寡人有賞。”

優孟笑嘻嘻地說道:“小人遵旨。到時大王若笑得捶胸頓足,不要怪罪小臣呀。”

“哦?這般滑稽諧趣?寡人現在就想看看。”莊王說罷,大步進了優人坊。早有人役端出幾案,在地上鋪了蕙茝編成的薦子,請莊王坐下。

優孟即刻張羅晚上就要演出的一折百戲,演給莊王觀看。

那戲演的是一個賊人暗算一個忠耿人的故事。賊人遣人搶掠忠耿人的貨財,引他追趕,直追到一處被燒著的官邸——縱火者自然是賊人的同黨。忠耿人追到這兒,立刻跑來四五個漢子,將他團團圍住,苦苦勸說道:“你還不快逃?燒了別人的官邸,是要受重罰的呀!”這一幕正好叫聞訊趕來的官邸主人看到。那主人是個有權有勢的官人,他轉了幾下眼珠,道:“好啊,你竟敢放火燒毀我的萬貫家財!眾人說,該如何處置?”賊人獻計道:“好在剛剛起火,賠償就不消說了,但要重打五十殺威棒!”“還有更絕的招數嗎?”賊人心生一計,道:“叫他喊幾聲親爺爺,然後在地上學狗爬,還要汪汪叫幾聲。”官邸主人道:“嗯,有道理。但這還不解恨,得叫他當眾吃狗屎。你以為如何呀?”“老爺,如此甚好。”官邸主人道:“但必須立下字據。就由你當眾畫押,作個見證吧。”

賊人喜不自勝,當即畫了押。哪知官邸主人將眾人帶到衙門,臉一沉,喝令眾衙役扭住賊人,狠狠地打。賊人喊冤道:“老爺饒命,明明是他放的火,有人為證,老爺怎麼要打我?”官邸主人冷笑道:“本官還沒昏聵到這種地步。你們亂咬的這人一直忠耿厚道,怎麼會做下這作奸犯科的事兒來?定是他平日公道正派,得罪了你們,你們有意栽贓陷害他。不說實話,往死裏打!”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賊人熬不住了,隻得從實招來:“我們不該欺壓良善。我們盜人財物,叫這人稟告官府了,遂起了報複之心,才使出這般計策。”

官邸主人要賊人將簽字畫押的條款一一兌現。賊人學狗叫,吃狗屎,惟妙惟肖,逗得眾人笑得前仰後合。莊王笑得甚是爽朗,笑畢卻緘默不語,陷入沉思之中。過了一會兒,他猛然喝道:“優孟,你膽量不小,諷喻寡人,該當何罪?難道寡人連百戲中的官吏都不如,昏聵一至如此麼?”

優孟急忙跪在莊王麵前道:“微臣請大王恕罪!”

“你知罪在何處麼?”

“罪在……罪在……這個……”優孟翻著白眼冥思苦想,“哦,對了!微臣明白了,臣不該在百戲裏演吃狗屎,以汙聖目。”

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莊王忍俊不禁道:“別給寡人裝神弄鬼了!你心盡知,寡人亦盡知。你給寡人聽好了,今晚朝廷大臣都來觀看,你要將忠耿之人為賊人引誘之情節演得惟妙惟肖方好。”

“臣遵旨!”優孟高聲答道。他感慨萬分地想道:“大王令演好忠耿之人被賊人引誘上當的情節,看來令尹重起為時不遠了。”

莊王離開優人坊,回到景陽宮,剛一坐定,宮宰胥隗就來伺候。胥隗是個敦厚少語的宮中老人,雖然管理後宮事務的能力欠缺,卻沒有庶子的狡猾,莊王對他信任有加。胥隗正張羅給莊王預備夕餐,莊王問道:“我令你查許娘娘遭毆流產一事,已經過去許多時了,該有個結果了吧?”

“這個……這個……”胥隗囁嚅著,不知如何是好。

“什麼這個那個的?”莊王一拍幾案,怒喝道,“不中用的東西,到現在都沒查個結果來!”

胥隗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跪倒在莊王麵前。

“樊娘娘……她……她……不叫奴才說與大王知道!”

“是不是她怕事情敗露,寡人懲處她?快說出實情!”莊王疑心樊姬,倏地瞪圓了雙眼。

胥隗無法,隻得據實奏來。最後他又道:“娘娘囑咐奴才千萬不要說與大王,所以奴才才隱瞞至今。”

莊王大為震驚,霍然而起道:“原來如此!”說罷他像罡風附身,向外衝去,道:“快爬起來,隨寡人去找那個賤人算賬!”

剛出景陽宮,就見司馬潘尪在宮正庶子的引領下急急地趕了來,老遠就高聲叫道:“大王,大事不好!”

莊王停下腳步,待潘尪來到跟前,問道:“何事驚慌?”

“大王,宋國將我出使晉齊兩國的使臣太宰申舟大人殺害了!”

宋國乃殷商後裔,地處北而偏東,與鄭國一樣,是楚國北拓的機樞之地。自晉國強盛起來後,宋國便附於晉國。即位不久的莊王親率三十萬大軍前去討伐,聽從大夫申叔時的謀略,以“築城反耕”之計,迫使宋文公出城降楚,與楚訂下城下之盟。因為此事,宋國一直懷恨在心。這次太宰申舟奉命出使齊晉兩國,途經宋國,按照邦國交往慣例,應先知會於宋國,獲準之後才能借路而過。申舟以為宋國既歸附於楚,不必多此一舉。宋卻恨楚目中無人,便借機將申舟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