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別郢都將軍說奇事 館舍中歸生獲罪證(1 / 3)

當晚,孫叔敖回到衙署,收拾了自己的私物,跳上那乘棧車,回到府上。闔府上下都在等著他回來,一見到他,眾人十分歡喜。

用過夕餐,天已經黑下來了。回到內室,孫叔敖對夫人說道:“過幾日替我收拾一下行囊,我想到期思那兒走走,一來到母親的墳上祭奠一番,二來看看芍陂渠功效如何。芍陂渠能發揮用處,就在別的幹旱之處也築幾條。北方幹旱的地方不在少數,不治理好了,國家少了賦糧,農人也吃苦。”

夫人聽罷,忍不住掩麵哭出來聲來。孫叔敖問道:“夫人,何故啼哭?”

“老爺,你既罷了官,也該好好歇息幾日了,還要四處奔波,吃盡顛沛流離之苦,妾於心不忍。”

孫叔敖這才知道罷官之事已傳至府上,遂說道:“不為官,即為民。為官應寵辱不驚,為民應常懷報國之心。”

夫人默然點頭。

翌日起,孫叔敖便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一份奏書上。他伏案凝神,畫影圖形,佐以詳略得當的解說,至第七日始成,是一本治理江漢水患的策書。原來郢都之地南有長江,北有漢水,湖泊星羅棋布,旱災尚可免,水患卻頻發。在策書中,孫叔敖將財用、封人慮事、程土物、度有司等諸般事項一一寫明。孫叔敖考慮再三,另寫了一封書函與大夫申叔時:“雲夢澤苦於水患,應築堤疏浚。若此功成,則漬水淹而不懼,蓄穀者不病凶年,民始安,國乃富。此乃國之大事,我戴罪之身,睹天顏不便,懇請大人代為呈遞於我王。”他將策書和書信一並漆封於函匣之內,交與東門柳,囑他擇日送與申大人。

一切就緒,孫叔敖便預備起程。第二日寅時,雄雞報曉,孫叔敖與孫歸生匆匆上路了。那乘棧車碾過尚顯空曠的街道,向北門奔馳而去。孫叔敖叮囑孫歸生道:“到了北門外,給馬兒喂點草。這是換的第三匹馬了吧?”

“老爺好記性。可是這個車兒卻一直沒換,老是修修補補,得換乘新的才行。”

“馬是老得跑不動了才換的嘛。車子還能用,換它做甚?”

說話間就到了北門,一伍兵丁簇擁著一乘革車迎麵而來。孫叔敖急令孫歸生避讓,不料革車上的將軍高聲叫道:“來人可是令尹孫大人麼?”

“正是孫叔敖。”

原來是環列之尹養由基:“末將算準大人會離都遠行,果然碰上了。我早就想到府上說一事與令尹知道,又恐怕好事之徒造為流言蜚語。現在遇到甚好。”

“什麼事?將軍但講無妨。”

“末將幾日前到一處營地巡察,伍長報告說,一個名叫穀武子的兵丁尚未回營。末將正要發作,那個兵丁飛奔而回。伍長怒斥道:‘養將軍在此,還不跪下?’穀武子便跪下。我見他麵相敦厚,不像奸猾之徒,便問他道:‘擅離營地要挨三十軍棍,你不知道嗎?’他低頭答道:‘小人知道。’‘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犯規呢?’‘我我……’他環顧左右,似有難言之隱。我道:‘怎麼不照實講來?’穀武子咬著嘴唇,吭哧半天說不出個囫圇話,逼得急了,才囁嚅道:‘我想單獨對將軍說,行嗎?’我便屏退眾人,穀武子這才說出實情。他說,那天在茅門,忽然湧出一幫兵丁打扮的人來,其中有個人他記得牢實,那人中等身材,略瘦,額頭上有塊疤。那人跟其他假兵丁一起跪在地上,勸令尹為王為帝。穀武子記牢了他的長相,一有時間就私訪暗察。說來奇了,那日他竟然在大街上遇到了那人,便跟在那人後頭。半個時辰後,那人竟進了虞太傅的府邸,因此穀武子才未能及時趕回營地。他說,就算是瀝膽墮肝,使盡渾身解數,也要與那人交結上,一定要還令尹一個清白。”

孫叔敖聽得淚花閃動,道:“我孫叔敖何德何能,竟有天下義士為我奔走?”

養由基道:“末將問他何以對令尹這般摯愛,穀武子抹著眼淚道:‘自古道,有恩不報非君子!孫大人對小人有再造之恩,先後救了小人兩次。如果沒有孫大人,斷不會有今日的小人。’我聽了甚是感動,叮囑伍長不要限製穀武子,來去進出皆由他便,又告訴穀武子,有要緊事可直接找我。”

“難得將軍安排得這般妥當,孫某感激不盡。”孫叔敖言訖,深深一揖,道:“我去也,莫耽誤了將軍的公事。”

告別養由基,孫叔敖與孫歸生上路了。一路行來,天高地迥,白雲如絲,平疇千裏,禾苗茁壯,看來又是一個好年成。

主仆二人說些閑話,倒也輕鬆自在。行了幾日,已近淮水。二人小憩片刻,吃了幹糧,飲過馬,複又上路,小半個時辰便到了淮水渡口。渡口處擠滿了人,等了約一個時辰,船卻泊在碼頭不動。孫歸生打聽後道:“說是國舅爺的船隊到了,榷關關尹令所有渡船一律停渡!”

孫叔敖不露聲色,朝對岸望去。對岸不遠處高樓輻輳,隱隱市聲中又有管弦之聲,孫叔敖知道那是開衙建署的地方,收取過往商船貿易稅金的榷關關署應該就在那裏。

不多時,就見威威赫赫的船隊順水而下,停在了對岸。眾人簇擁著一個人從船裏走出來,想必就是國舅樊羽。岸上一群冠蓋陸離的人馬迎來,孫叔敖猜想定是關尹等人。

又過了半個時辰,渡船才重新開始在河中往返。上到對岸,便到了雩婁地界。這時夕陽已落,暮靄漸起,孫歸生問道:“老爺,是繼續趕路,還是找個便宜的館舍暫住一晚?”

“就在此地住一晚吧。”孫叔敖滿腹心事都藏在緊鎖的眉頭中,“這回就在榷關關署近旁找一個招待尊貴客人的館舍住下。”

孫歸生吃驚地望著孫叔敖,以為自己聽錯了:“老爺……”

“此一時彼一時嘛。待天黑了再住進去,免得叫那些人認出來。”

孫歸生明白了他的用意。

孫叔敖又吩咐道:“你到榷關那兒,打探些消息來。這些人都不認識你。一有發現,就回告訴我。”

孫歸生走後,孫叔敖牽過馬兒,尋了一片野草茂盛的地方,讓馬兒悠閑自得地啃個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