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過此事,申叔時又說到太傅虞丘趕回郢都後的種種可疑之處,道:“郢都城裏現在處處可見形跡可疑之人,常常三五成群,若即若離地遊走於街巷。後來我遣人打聽,才知皆是太傅府上的門客。不知他們意欲何為。”緩了一緩,申叔時繼續言道:“屈巫一跑,太傅去掉了一塊心病。據說他懷疑屈巫還藏匿在郢都,故暗遣門客私訪屈巫蹤影。其實呢,朝廷裏好多人都知道,出麵行賄潘鬻的是屈巫,背後出謀劃策的恐怕就是虞太傅。”
“我豈能不知道屈巫背後有個專與朝廷作對的人?待將真憑實據抓到手裏,必不手軟,定當奏明大王依法懲處!”
“大人這就對了。私恩不害公,大義不親親。何況虞太傅當初舉薦大人事出有因,並非是真心的呢。”
“這個我豈不知,隻是當初畢竟是他首先奏聞大王的呀。”
接風酒隻喝了小半個時辰,孫叔敖便辭別申叔時,率兵丁車乘進入郢都城裏。離別三月有餘,郢都自是別有一番景致。出征時滿城楊柳吐嫩綠,如今鬱鬱遮天碧。行了數裏,但見行人如織,車水馬龍,一派繁華景象。
在離王城不到半裏處,孫叔敖率眾轉過街角,驀然見一箭之遙的地方,十來個漢子正在圍毆一個年輕人,為首的是一個公子模樣的人。突然有人狂喊道:“不好了,打死人了!”那公子模樣的人見勢不妙,跳上軒車逃了,十幾個漢子也四散逃竄而去。
朗朗乾坤,畿輦之下,竟敢將人活活打死,這還了得!孫叔敖喝道:“快快快!將那些行凶之徒抓起來!”聞聽此言,一個老者跌跌撞撞地搶撲過來哭求道:“請將軍為小人做主!小兒與老朽剛從山裏回來,將割的漆賣掉,正欲尋一處飯鋪充饑,不料那公子見到小兒,硬說壞了他的好事,衝上前來將小兒打倒在地。跟著也不知從哪兒躥出眾多漢子來,也不問青紅皂白,揮拳便打,我兒活活被打死了!”
孫叔敖明白了事情的大致脈絡。他這才察覺自己還沒脫掉身上的甲胄,難怪老者稱自己為將軍。但是不管是將軍還是官吏,對行凶殺人之事都不能不管,他便急令乘馭揮鞭緊追那乘軒車。
原來急急逃跑的是國舅樊羽。莊王親率大軍伐鄭,樊羽喜從天降,便借進宮看望姐姐之名,塞給宮正庶子一鉼沉甸甸的郢爰,拜托他如此這般。許姬果然女扮男裝,拿了印璽,順利溜出宮來與樊羽幽會。
今日辰時,樊羽約許姬相會於華瑤樓。
許姬平日居於深宮,哪裏認得華瑤樓,更不知這條街是郢都有名的女肆之所,是嫖客頻頻光顧的地方。她隻得花錢,雇一人引路。樊羽早就候在樓前,遠遠地認出了女扮男裝許姬,頓時興奮異常,急忙迎了上去。二人進得酒樓,穿廳過堂,來到一個幽深僻靜的華屋。樊羽恨不得立即將她擁入懷裏,偏生許姬嬌語俏言地說些有用無用的話:“國舅爺端的背靠王親好辦事,將生意做到萬裏之遙的異域他國去了。聽說你帶回來許多稀世珍寶?”
“嘿嘿,”樊羽明白許姬的意思,他早就備下兩個裝著瑪瑙珍珠的匣子,這時急忙摸出來,送到許姬麵前,“些須小意思,還請娘娘賞臉收下。”許姬剛伸手接下,樊羽就喘著粗氣,一把抱著許姬狂吻起來。
許姬盼的就是這一刻,卻假意掙紮道:“我的冤家,要死了麼?要是叫別人看見了,就有殺頭之罪。”
樊羽哈哈一笑說:“這酒樓就是我開的,任誰都不敢隨便進來,怕什麼?”
“聽說今天大王要回郢都了。”
“兩個月前就說要凱旋班師,天天說,天天不見影兒,到如今也隻是瞎傳傳而已,倒害得我與娘娘耽擱了許多好時光。”
說著,樊羽將許姬抱起來,向床榻走去。突然窗欞哢的一聲,躍進一個清秀的年輕侍者來。樊羽和許姬這一驚非同小可,魂魄飛出了天靈蓋。
樊季到底是男子漢,大聲喝道:“何方毛賊,竟敢擅自闖入別人內室?還不快滾!”
那年輕侍者正是小狐山隱士的童兒。寒光閃閃的短劍直逼二人,他低聲喝道:“不準喊叫,誰叫我就剜掉他的兩隻狗眼!”二人嚇得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他抓起樊羽的衣襟,刷地割下一角,又抓起許姬手腕,在她手背上劃了一道血口,然後不緊不慢地用割下的衣角揩去流出的鮮血,道:“這是給你們留的記號。”做完之後,複又從窗口跳了出去。
許姬趕緊向外奔逃,樊羽則恨得七竅冒煙,下意識地尾隨許姬而去。出得院門,樊羽隻能眼睜睜地望著許姬的背影遠去。他一轉頭,瞟見了一個與剛才的侍者模樣相仿的年輕人,就衝上前去,朝那年輕後生啪啪就是兩耳光。
事情也真是巧了,樊羽一動手,不知從哪兒奔來十幾個陌生漢子,像商議好了似的,將那路過的年輕後生往死裏打,活活的一個人就這樣一命嗚呼了。一旁的老漢見活蹦亂跳的兒子頃刻間被人打死了,便大哭大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