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晉軍元帥荀林父見頹勢難以挽回,遂令鳴金收兵,急速後退。荀林父與大將韓厥領著敗軍沿黃河而走。副帥先穀頭上中了一箭,鮮血淋漓,用戰袍包著,滿臉頹喪。行至渡口,荀林父道:“為今之計,渡河為急!”先穀自知罪孽不輕,便自請征集船隻。話音未了,一聲炮響,渡口側旁殺出一彪人馬,旗幟上大書一個“楚”字。原來太傅虞丘奉孫叔敖之令,早就領兵埋伏在此。晉軍驚恐萬分,爭先恐後地搶船渡河。怎奈兵多船少,晉軍免不了自相殘殺。上了船的拚命劃船,沒有搶上船的則抓住船沿不放。先穀大怒,令士兵揮刀砍斷扒船的手指。刀起指斷,河水頓時殷紅一片,哭聲震天。
再說晉軍主將士會率領士兵且戰且退,陣腳不亂,不曾傷折一兵一車,皆因他用兵有法,備預不虞也。後來士會在晉出將入相二十七載,成為春秋名臣。此乃題外之話。
士會率兵退至渡口處,恰巧孫叔敖率大軍趕到。立在山頭的孫叔敖見士會匆匆而奔,高聲叫道:“將軍,孫叔敖這廂有禮了!將軍不必驚恐,楚軍豈能乘人之危?”士會於戰車上拱手謝道:“期思一別經年,謝令尹仁義之舉。”士會領兵至黃河渡口,太傅虞丘欲率兵掩殺,孫叔敖急奔而至,叫道:“太傅刀下留情!放他們過去吧。”
虞丘驚愕地回望,心內不由得冷笑幾聲,暗道:“昔年士會去期思,有恩於你,故你報恩於此。哼!縱敵乎?通敵乎?”他雖然心有疑慮,但是主帥發令,不得不遵,遂喝令追兵後退而去。
楚軍大勝,莊王於衡雍之地會議眾將帥。眾將帥喜氣洋洋恭賀莊王道:“大王麾下有百戰百勝之將,動九天九地之師,因此取蓋世之奇功!”
潘尪奏道:“邲地一戰,強晉喪膽。可將晉軍戰死兵將屍體收攏掩埋,封土為墓,方六丈,高六尺,上立一碑,高一丈六尺,大書‘抗拒雄楚而被殲晉軍之墓’,名曰‘京觀’,以誌晉國兵敗之恥,以記大王驚世之功!”
莊王斷然拒絕道:“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也。何必徒增敵國怨恨之心?邲地一戰,死傷者皆盡其忠爾。晉軍兵丁何罪?京觀斷不可為!”
眾人皆歎服莊王仁德之心。
停頓有頃,莊王繼續言道:“班師之事,定當安排穩妥,請令尹善為謀劃。太子審飛檄來報,屈巫趁寡人與眾卿伐鄭,三日前已攜夏姬逃遁。朝廷大臣中發生此等變故,先朝未之有也。此事須審慎處置。”眾將帥皆愕然瞠目,撫劍攥拳,一陣騷動。
不久,孫叔敖奏道:“臣以為,回師還朝可分批而行。謀劃皆列於此,請大王酌定為要。”說罷,他將一方帛書呈送與莊王,又道:“臣請先行還朝,將屈巫之事查個明白。另聞郢都連日陰雨不斷,水漬之災已顯。若不及時處理,農人何以服田力穡?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女不織,或受之寒。”
莊王閱畢班師之策,頷首稱善;聞聽孫叔敖所奏,欣然說道:“愛卿所言極是,寡人準奏。”
太傅虞丘亦出班奏道:“大王,臣年歲既老,偶感風寒,須提前還都,望大王恩準。”
莊王疑惑地看了一眼麵色紅潤的虞丘,點頭道:“太傅與少壯將帥同經風霜,征戰沙場,寡人於心不忍。準奏。”他心裏想的是,有令尹還朝了,寡人還怕你生異心麼?
翌日,莊王令隨軍卜尹占卜,選定班師之吉時,喜氣洋洋地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