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萬楚軍日夜兼程,進入鄭國後,一路勢如破竹,直逼鄭國都城新鄭,將新鄭圍得鐵桶一般。鄭襄公遣使去晉國求援,自己則親自登上城牆,率兵卒日夜防守,隻等晉軍趕來增援。楚軍金戈鐵馬,勢如奔雷,鄭都危如累卵,晉軍遲遲不至。眼看亡國在即,鄭國君臣到祖廟祈禱,哭聲震天,不忍卒聞。
莊王召孫叔敖等人進中軍帳,商議攻鄭之策。虞丘本來不宜出征,但莊王擔心他留在郢都與屈巫謀而生變,故命他領中軍副元帥之職。莊王問眾人道:“寡人欲退兵三舍,令鄭人省而後決,眾卿以為如何?”
眾人皆道:“不若一鼓作氣,攻而下之。夜長則夢多,夢多則生變。”獨孫叔敖道:“何為良將?以積德擊積怨,以積愛擊積憎,何往而不勝?臣以為王之所謀甚善。”
於是楚軍後退三舍,觀鄭動靜。鄭軍一俟楚軍退去,便加固城牆,調運糧草,作久守待援之計。莊王聞訊大怒,揮兵再圍鄭城。如此三月有餘,新鄭彈盡糧絕,援軍音訊杳然,遂開門請降。鄭襄公乃去君服、裸背牽羊,跪於郊途,手捧版圖冊籍,向莊王行臣仆之禮,並請罪道:“臣不遵天命,使君懷怒以至鄙邑,乃有今日之殃。臣聽憑大王嚴懲。”言訖放聲大哭,不勝淒惶。莊王於心不忍,親手扶起他道:“今後兩國結盟,你不負寡人,寡人亦無滅鄭之意。”襄公感激而退。
莊王遂遣司馬潘尪進城與鄭國商談盟約,鄭襄公則遣其弟子良至楚為質。楚軍後退三十裏,駐於延地,欲卜歸期,班師回國。哪知潘尪突然疾馳而來,闖進中軍帳,向莊王稟道:“接密探來報,晉軍以荀林父為元帥,率戰將百員,戰車七百乘,士卒十萬,浩浩蕩蕩殺奔鄭國而來,欲擊楚救鄭,如之奈何?”
莊王聞奏色變,立即命眾將帥詣帳商討應對之策。太傅虞丘道:“晉軍來勢凶猛,且三月備戰,我軍與其決戰,萬一失利,就要重蹈城濮之戰的覆轍,亦將陷大王於當年三月難下鄭城之窘境。楚鄭之盟已成,不若避其鋒芒。”
司馬潘尪亦道:“太傅之言亦臣之所想。晉軍救鄭心切,不可輕視。楚軍離國已三月有餘,風餐露宿,疲矣。楚軍若戰,勝算幾成?若敗,則霸業毀而為天下笑。”
是戰還是退,將帥們爭論得異常激烈。
夤夜,孫叔敖獨自來見莊王。莊王中夜無眠,正在帳中踱步,見孫叔敖來了,甚為高興,道:“卿獨有說乎?”
“臣斷定,晉軍必敗無疑。”
莊王疑信參半,道:“愛卿有何憑據?”
孫叔敖沉靜地說道:“據潘將軍所獲之情報,一來荀林父任元帥不過數月,威信未立,號令不行;二來晉軍的副帥先穀剛愎自用,氣量褊狹,不聽元帥指揮;三來晉軍三軍主帥之心不齊,行動失調。概言之,將帥不和,指揮失靈,必敗無疑!”
莊王覺得孫叔敖所言頗為有理,倦意頓消,道:“愛卿盡言之!”
“我國乃國君領兵,晉國則為大夫領兵。以楚君而避晉臣,天下人豈不笑乎?”
莊王不覺連連點頭,道:“愛卿之言,甚合寡人之意。”
及旦,莊王傳令三軍,車轅向北,準備迎敵。
楚軍陳兵於延地,晉兵列陣於邲地。
晉軍副帥先穀力主與楚軍開戰,叫道:“打敗楚軍,降服鄭國,在此一舉!”下軍副帥欒書卻仗劍言道:“鄭楚已然盟好,何必再戰?”下軍主帥趙朔、大夫荀首皆高叫道:“楚師圍鄭三月有餘,已疲矣。此乃天賜良機!天予不取,反為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