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姬一副萬分痛苦狀,聲若遊絲地道:“沒事兒,沒事兒。”
樊姬又怕真有什麼事兒,急忙道:“你們快傳太醫來,看看許娘娘傷著哪兒沒有!”
樊姬索然無趣地回宮去,心下卻頗覺可疑:自己並沒有使什麼力氣,許姬怎麼這樣了呢?莫非裏頭藏有什麼文章?
果然,到了傍晚,鳳陽宮裏傳來消息,說許姬流產了,是一個女嬰。樊姬頓時慌了,正欲前去看望,一臉怒色的莊王跨了進來,斥責道:“你做下的好事!怎麼讓寡人盼了多年的鳳雛沒有了?”樊姬驚疑不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寡人有了龍子,卻沒有鳳女,乃人生一大憾事。寡人日思夜想,盼得好苦!”
“請大王息怒,實在不是妾之過。賞海棠時,宮正庶子諸人均在場,可為作證。”
“寡人已經一一詢問過庶子等人,雖然他們不在跟前,卻也看得清楚,明明是你推了許姬一把,才使她倒在地下。當時她下體便流血不止。太醫看過後開了方子,許姬吃了藥,也不起作用。”
“大王,妾冤枉啊!”樊姬擦去了淚水,臉漲得通紅,凜然道,“大王,這裏麵肯定有詐!明明是她構陷於妾。”
樊姬的話更激起莊王的惱怒,他揮袖喝道:“明明是你不賢,爭寵於後宮所致!你怕她生個鳳女,寡人就會厚她薄你!”
“妾與大王結縭共枕近二十載,蒙大王恩典,集六宮寵愛於一身,妾何曾專擅其寵?”樊姬悲憤不已。她不禁想起莊王圖強爭霸之時,她鼎力相助,莊王與自己諸般恩愛,屢次嘉讚,何其寵信,如今卻是怒恨如斯。“皇天在上,妾問心無愧!妾之冤何其深也!”說到傷心處,樊姬忍不住掩麵而泣。
莊王一拂袖,哼了一聲跨出鳳翔宮。正欲去安慰許姬,宮宰胥隗急急地跑來了,奏道:“啟奏大王,令尹孫大人有要事欲覲見大王。”
“他現在何處?”
“在路寢候著。”
莊王橐橐地來到路寢,見孫叔敖正在殿外徘徊。孫叔敖一見莊王即欲跪下行禮。
“愛卿免禮。”
君臣二人進得路寢,依例坐下後,莊王問道:“愛卿在這更深夜靜的時候求見寡人,究竟所為何事?”
“大王,臣打擾我王了。臣所奏之事有二,一為前線司馬潘尪飛檄來報,鄭已叛楚附晉了。”
“啊?”莊王大驚失色,決然道,“此等反複小人,當召集眾大臣廷議,寡人與卿立即率領兵馬討伐!”
“二為臣今夜造訪了潘鬻母子。”接著他將屈巫行賄一事向莊王據實講述了一番,然後道:“臣以為,屈巫罪不容赦。”
“哦!”莊王也怔住了,想不到潘鬻一案果真有這許多黑幕,而幕後黑手竟是屈巫!難怪當初孫叔敖不同意問斬潘鬻,原來他深思有據。想起自己斷然決定殺了潘鬻,莊王不覺赧然。那麼虞丘如何呢?莊王心裏起了疑心。
“愛卿以為如何處置為妥?”
“一經坐實,依律當斬首棄市,以儆百官。”
莊王沉吟片刻,斷然道:“待降服鄭國回朝,再行深究治罪。此事不可外泄,你囑費彤遣人暗中監視屈巫,以防不測!此事關係重大,恐怕不單是屈巫一人,背後定有他人。聞聽虞太傅行為異常,其人可疑!”
孫叔敖想不到莊王一下子連事情的根兒都說了出來,可是沒有真憑實據,他哪好信口開河,隻得說道:“臣無憑無憑,豈好說乎?”
此時莊王的內心波推浪湧,恨不得咆哮一番。
孫叔敖斟酌莊王旨意,明白他深謀遠慮,擔心此事會鬧得朝野震動,甚至釀成內亂,為敵國所乘,當先緩後急,一俟時機成熟,則一網打盡。
“臣告退!”
孫叔敖走後,莊王凝眉蹙額,在殿內徘徊良久。宮宰胥隗在殿門旁躬身伺候,不敢離開。
“胥隗,你說說這事兒裏頭有沒有蹊蹺?”
宮宰胥隗疾步趨前道:“臣不敢輕言外廷之事,請王恕罪!”
“哦。寡人是叫你說說許姬流產之事。”莊王冷靜下來,細想許姬之事疑竇叢生,樊姬主理六宮,人人皆以為賢德,從不擅寵,怎麼會對許姬狠心相摧?其中恐怕大有名堂。
“庶子本來副於你,怎麼現在倒比你權重?這些你都給寡人一一查清。”
宮宰胥隗對許姬流產之事本來就心內不服。樊姬溫婉賢淑,母儀天下,竟遭到這等不白之冤,胥隗十分不平。況庶子與外廷勾搭甚緊,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隱然有取而代之之勢。他原本以為莊王心在六合,意在八荒,哪知他對宮內之事竟能體察得細如發絲,見微而知著,見端而知末,不由得鼻子一酸道:“大王聖明!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臣謹遵大王之命,無負王之厚望!”
再說孫叔敖出得茅門,乘棧車回到府邸,已是亥時末了。東門柳守候在前院門首,一見老爺回府了,忙迎上來牽過馬兒,嘴裏說道:“老爺總這麼晚才回府,夕餐用過否?哦,忘了稟告老爺了,雩婁縣公沈大人來府快兩個時辰了,差點叫茹黃犬咬到。主母勸他改日再來,他說不妨事,等等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