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訪民瘼娘娘曉真情 過七巧許姬編謗言(1 / 3)

時交酉時,夕陽西下,兩乘簡陋的棧車咿咿呀呀地駛到郢都城門口。頂盔戴甲的養由基將軍帶著兵丁納頭便拜,道:“末將迎候多時了,請我王與娘娘還宮休息!”

原來這日莊王與樊姬微服私訪,走了城郊許多村落。樊姬每月都要到城郊走幾遭,或勸民農桑,或訪察民情。以往她都是與宮女裝扮成民婦,相伴而行。今日莊王見她要去,便道:“朝廷暫時沒什麼大事,寡人與你同往吧。”這樣,莊王與樊姬相偕乘輦輿出了郢都城門,都換上庶民衣裳,改乘小棧車,向近村遠山而去。二人就似農家夫婦,一路說說笑笑,行走在村陌之間。

地裏的禾稼長勢、勞作的農人,莊王與樊姬都看得仔細,問得周詳。見有父子二人在田間拔稗草,莊王便去詢問今年收成如何。那老人笑眯眯地答道:“這位客官,還用問嗎?你看這稻禾,嘖嘖,長得快齊腰高了,穗兒一拃長,肯定是個好年成!”

樊姬喜盈盈地問道:“那你家能收多少斛稻子呢?”

兒子答道:“我家共有三十五畝稻田,收個四五百斛是甕裏捉鱉!”

“比之往年如何呢?”

“往年?往年誰有心思用在田裏?我們都躲躲藏藏,甘願寄托到官府名下,叫人家盤剝殆盡還不敢言聲。有了《仆區法》,又清丈了田畝,王糧國稅了然於心,我們才知道吃了大虧了,叫官府一些黑心爛肺的占了天大的便宜。要不是令尹明鏡高懸,朝廷哪會知道這裏麵的黑暗?真是托令尹的福!這天下當官的要是都有令尹這樣的好生之德,何愁民不富國不強!”這青年倒挺健談,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口口聲聲都是讚揚令尹。

莊王心下動了動,辭別這對父子倆,繼續前行。

“天降興楚之能臣,大王洪福齊天。自打孫叔敖拜為令尹,德立,事行,政成,典從,禮順,治國有方。安民興邦的幾件大事,辦得上合天意,下得民心。雖然朝中群議臧否,有重重阻力,孫卿披荊斬棘,到底玉宇澄清,水歸大海。”樊姬情致盎然,邊走邊說,全然沒有看到莊王神色肅然。

“功是功,過是過,寡人在這點上並不糊塗。”

“大王何出此言?”樊姬訝異地抬眼望向莊王。

莊王沒有作答,卻道:“呶,你看那是怎麼回事?”

樊姬順著莊王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山坡上跪著一個身著孝服的農人,旁邊還有一個年可及笄的小女孩兒,二個伏在一個新墳前,正悲戚地慟哭。

樊姬輕聲說道:“咱們前去看看吧。”

二人來到墳前,隻聽那大漢邊哭邊道:“母親大人,你在天之靈要為你的孫兒雪千古奇冤哪!青天大老爺,怎麼不睜開眼看看人間的不平事啊!你瞎了眼麼?”那小姑娘也哭得好不淒慘:“奶奶,你死得苦哪!你要相信人間有天理,遲早會還哥哥一個清白的!”

樊姬細看,不覺吃了一驚:這小姑娘就是公孫小嬋。不用說,那漢子就是她的父親公孫越了。生老病死乃自然之理,二人的哭訴之言為何似另有隱情?

樊姬正這麼想著,莊王已經發問:“這位漢子,所哭何來?人之生死本乃命中注定。你所說的屈呀冤的,究竟是何事?”

公孫越聽得有人問,抬起淚眼,見眼前有農人打扮的一男一女,遂止住哭聲,道:“這黃土壟中是我年過六旬的母親,她是因為思念孫兒心切而去的。”

“你剛才哭的冤屈究竟是怎麼回事?”樊姬斂容問道。

公孫越長歎一口氣,淒惻地說道:“我兒叫公孫杵臼,在朝廷三金府庫裏當庫兵。那娃兒老實本分,從不招惹是非,哪曉得是非還是尋到頭上來了。不知怎麼,府庫裏突然叫潑天竊賊盜去無數珠寶金銀。朝廷追查來追查去,說是抓住了幾個竊賊,那竊賊招供說,我兒就是其中一個。官府把我兒打了一頓,抓了去,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恐怕是保不住命了。這事兒我們本不打算告訴母親,可是朝廷的兵丁跑到家裏來搜查,我那尚在病中的母親整整痛哭了五天五夜,就……就一命歸陰了……”說到這兒,公孫越又忍不住哭了起來,道:“最不該的是連累了令尹的家人。他們逼迫我兒說是與令尹家人串通一氣,才使盜賊得手的。這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

“此話怎講?”樊姬驚詫不已,問道。

“小女許配給了令尹之子孫安,朝廷裏有些人就借著這個由頭,硬說他們兩個內外接應,犯下了這誅九族的滔天大罪,連累得天底下第一等的好官都辭官退隱。”

樊姬越發好奇:“令尹竟與你們平民之家聯姻?”

“唉,罪過啊罪過!我公孫越對不起令尹喲!令尹不嫌棄我們乃黎庶之家,納采、問名、納吉、納徵,一樣都沒有怠慢。人家真正把我們當人看,倒害得人家落得這般下場!”

“那麼你兒子現在關押在何處?”莊王聽得有幾分動容,忍不住問道。

“我們這等草民,到哪裏去探聽下落啊!我兒犯了滅族的大罪,還不裏三層外三層看守得鐵桶似的,怕是麻雀都飛不過去!”說罷,公孫越又忍不住哭泣。公孫小嬋望著樊姬,覺得這人依稀在哪兒見過。

公孫越的一番話,讓莊王與樊姬一時無語。辭別了公孫越,他們踏上了回去的路程。路上,樊姬忍不住把心裏的疑問倒了出來:“大王,孫叔敖果真辭官退隱了嗎?”

“此言不虛。”莊王把近日發生的一應事情告訴了樊姬,又道:“為了此事,朝中大臣爭議激烈,屈巫等人力主連坐孫卿,申叔時、鬥更生等人則認為另有隱情。寡人當然不會偏聽偏信,怎能坐孫卿而誅九族?倒是孫卿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當麵請辭令尹之職,說自己教導家人無方,有失天下之儀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