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教育者必須自己先受教育,然後才能教育他人。如果從這個角度觀照作為教育家的張謇的一生,可以大致認定他在42歲獲取進士以前的人生為“接受教育”的階段,而42歲以後的人生為“教育他人”的階段。張謇的“受教育”階段,是在博取功名的科舉製度裏度過的。

始行於隋唐時代的科舉製,是一種通過定年出題試士錄取官員的用人製度。它對於魏晉以來實行的“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九品中正製而言,是選拔官吏製度上的重大改革。它為下層寒士通過刻苦學習、平等競爭來改變貧賤地位、躋身官場仕宦,提供了一條相對公平的進身之階。由於求取富貴利祿是常人的本性,因此,科舉製度在維係士人心誌,並通過士人階層,在凝聚和控製廣大民眾、鞏固封建政權方麵發揮了重要作用。

從隋唐(公元7世紀)至1853年張謇出世,科舉製度曆經1200餘年的因革演變,在成功地選拔了許多優秀官吏的同時,由於“法久弊生”的內在規律,已經是弊端叢集、積重難返。而張謇出生農家,幼而穎異,家族中人都熱望他能通過科舉途徑跳出農門、踏上仕途,在報效國家的同時耀祖光宗。但是,他的家族自從清道光年間以來,除了偶有人習武中武舉以外,三代之內迄無讀書的文士隸名於州縣學官為生員者,被時人目為“冷籍”,赴考應試往往受到特別的刁難,不容易被取中。這就注定了青少年張謇的科舉求仕道路必然不會是一條布滿鮮花的坦途。

據《嗇翁自定年譜》與張謇日記記載:1856年張謇4歲時,由父開始教識《千字文》。5歲時因背誦《千字文》無訛,父令隨伯、仲、叔三兄入鄰塾,從海門邱大璋先生讀書。12歲時,謇父自辟家塾,延請西亭宋效祁先生授讀其三子。14歲時,因效祁先生病故,父命謇負笈往西亭,從效祁先生的從子宋琳先生讀書,膳宿其家。15歲起,間亦從效祁子、江南鄉試舉人宋琛先生問業。1868年16歲時,因發憤苦讀,學業有了長足進步。是年為避“冷籍”應試必然會有的額外需索,經宋琛安排,謇冒用如皋縣人張銓兒子的名義報名注籍;經縣、州、院三試勝出,得隸名如皋縣學為生員。自17歲起,如皋張氏貪得無厭、索酬無已,後竟控訴於如皋官府,意在借官勒索,於是“冒籍案”發。自此連年纏訟,使少年張謇吃足了苦頭,家道也由小康轉入困頓。直至21歲,幸賴通州知州孫雲錦、江蘇學政彭久餘憐士惜才,曲為援護,屢費周折,才得以銷如皋控案而歸通州原籍。從16歲錄取生員起,中經18歲、21歲、23歲、24歲、27歲前後5次赴江寧府應江南鄉試(俗稱南闈)均未中式,而屢挫不折,矢誌不移,勤學精進不已。直至1885年33歲,因孫雲錦官江寧府尹,子弟依例回避,轉赴順天府鄉試(俗稱北闈),才取中第二名舉人,俗稱“南元”。由此人皆知其為“江南名士”。自此益加奮發,誌在必得。卻又命途多舛,四試而不得為貢士。34歲應禮部會試不中。37歲赴會試,試卷為無錫孫叔和所冒,孫中而張落。38歲應會試,場中誤以陶世鳳卷為張謇卷,陶中“會元”而張落第。40歲赴會試,試卷又被武進劉可毅所冒,劉中會元而張又落第。直至1884年42歲,赴禮部恩科會試,才取中第60名貢士。嗣經殿試,得中一甲第一名(俗稱狀元),賜進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前後曆經30年青燈黃卷、嘔心瀝血的艱辛拚搏,終於到達科舉取仕製度的峰巔,登上了大魁天下的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