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錢玄同(2 / 3)

還提到:“平津淪陷以後,北方文化界處於暴日的鐵蹄之下,居境非常悲慘;但錢先生保持著高潔的節操,雖和錢稻孫有叔侄之親,和周作人等有友好之誼,仍然不受包圍,不被汙辱,這種難能可貴的民族精神的表現,也是使得我們感動興奮的。壯年以鬥士領導青年,中年以學者努力學術,晚年以義士保持名節,錢先生總算是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國家民族的一位完人了。”

錢玄同的身世頗為奇特,對於今天的人來說,大家所熟悉的物理學家錢三強,是錢玄同的二公子。

錢玄同出生的時候,父親已經62歲,難怪會有一個大34歲的大哥錢恂。父親死時,錢玄同還小,長兄為父,因此他對大哥錢恂很畏懼,錢恂是晚清的名人,曾在日本、俄國、法國、意大利、荷蘭等國做過外交官,知道滿人怎麼回事,所以思想頗開放。

錢玄同是章太炎的弟子,20世紀30年代初,他已經是很有名的教授,章太炎來北京講學,他執弟子禮甚恭,馬前鞍後唯唯諾諾,親自為老師翻譯,因為章的浙江話,很多北方同學聽不懂。他的這種舉動,一時傳為尊師的美談。其實他也隻是做做樣子,根據舊的家法,像他這種有違教誨的弟子,早就應該逐出師門。

當時不少學者都激烈偏執,但像錢玄同這麼極端,還真不多見。他自號“疑古玄同”,對過去的大師,常持堅決否定態度。作為古文派大師章太炎的入室弟子,錢玄同受老師影響,有非常高的古文經學造詣,然而他後來也拜今文經學大師崔適為師,並自稱“乃始專宗今文”。

實事求是地說,對於古文和今文,錢玄同都是背離師門的逆徒。20世紀20年代初,錢玄同和大學剛畢業的顧頡剛討論今古文,以《聊齋誌異》上的故事舉例,說明他們這一代學人治學應該有的態度。書生桑生先後接納了兩名女子,這兩個不安分的女人,老是互相攻擊,一個說對方是鬼,一個說對方是狐,桑生起初以為她們隻是妒忌,說著玩玩,經過一段時間的考驗,發現她們果然是鬼是狐,事實證明兩個女人說得都對。

這個故事正好可以用來麵對今古文之爭,今文學家說古文經過劉歆偽造,說得是對的;古文學家說今文不符合孔子的意思,也是對的。因此,現代學人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用古文學家的觀點來批評今文學家,用今文學家的觀點批評古文學家,從相互指責之中,把各自的假麵目戳破。

錢玄同的舊學十分了得,像他這樣的弟子,做老師的想恨都恨不起來。他提倡廢除古文,甚至要廢除漢字,不是因為自己不行,而是為了要讓後人學起來方便,是純粹為後人著想。錢玄同能寫一手漂亮的隸書和篆字,曾用小篆抄寫章太炎的《小學問答》刻印出版,這事遭到了魯迅的指責,認為像他這樣激烈的人,不該這樣複古。

人本事大了,難免恃才傲物,章太炎就常常不可一世,他的幾位弟子,老實說脾氣都不小,擱一起便磕磕碰碰。先是大弟子黃侃和幾位鬧文學革命的師弟鬥氣。20世紀30年代初,章太炎帶著黃侃到北京講學,錢玄同對老師畢恭畢敬,小心翼翼,對師兄卻根本不買賬。

有一天,在章太炎住處,黃侃開玩笑地對錢玄同說:“二瘋,你來前,我告你!你可憐啊!先生也來了,你近來怎麼不把音韻學的書好好地讀,要弄什麼注音字母,什麼白話文。”錢玄同頓時翻臉,拍著桌子厲聲說:“我就是要弄注音字母,要弄白話文,混賬!”章太炎聞聲趕來,哈哈大笑,排解說不許再爭什麼注音白話文,都給我念日語字母。章的意思十分明顯,想想當年在日本一起學習的同門之誼,有什麼好吵的。

錢玄同不僅和黃侃心存疙瘩,和魯迅後來鬧得也不愉快。他們既是師出同門,又一起在《新青年》上打打殺殺,臨了卻分道揚鑣。眾所周知,魯迅寫小說,是因為受一個叫金心異的人教唆,金心異就是錢玄同。

那時候,魯迅埋頭古籍,整日抄古碑,是錢玄同把魯迅從古書堆裏拉了出來,促使他成為新文化的一名旗手。可是錢玄同似乎更願意和周作人做朋友,對魯迅則敬而遠之。魯迅死了以後,錢玄同寫文章紀念,不願多談對方的不是,然而對魯迅情書中提及他的那幾句話,依然耿耿於懷。

因此,他隻說他們之間曾經很投機,說魯迅“治學謹嚴”,但是“多疑,輕信,遷怒”。對於曾經大吵過一架的黃侃,在他死後,錢玄同的評價是“小學本師傳”、“文章宗六代”,說他是同門中的“雋才”,這裏麵顯然有客氣的成分,因為畢竟走的不是一條路。道不同,則不相為謀。

客觀地說,錢玄同和魯迅還應該算是同路人,他們的方向大致相同,隻是在小岔道上有些分歧。人各有誌,錢玄同的奮鬥目標,和劉半農一致,是語音方麵的革命。劉半農帶著大批科學儀器,從法國載譽歸來,錢玄同曾非常激動,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知音。

錢玄同所受封建禮教頗多頗嚴,所以,他對三綱五常等舊禮教最痛恨,反對也最堅決,激烈的言論很多,是一個敢於向舊禮教宣戰的先鋒大將。但是,他自己卻是一個極守禮法的人。

錢玄同少年時父母雙亡,一直跟隨兄嫂生活,凡事必稟命於兄長。他對兄嫂十分尊敬,每到陰曆年必攜妻、兒一起到哥哥家拜祖先。錢玄同到晚年,已80高齡的嫂子編著關於清代閨媛詩文,他親自去複印、校對,並為此書編了一個依“廣韻”排列姓名的索引。他對與自己年齡相差無幾的侄子們也十分友愛。

錢玄同反對包辦婚姻,主張自由戀愛。但他與由哥哥包辦的妻子徐氏關係非常和諧。妻子身體不好,他關心體貼,照顧周到。舊社會文人嫖娼、納妄都是平常事,錢玄同從不嫖娼,說“如此便對學生不起。”有人以他妻子身體不好為由勸他納妄,他嚴辭拒絕,說:“新青年》主張一夫一妻,豈有自己打自己嘴巴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