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是有緣份的,特別是能睡到一張床上的男人和女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男人和女人,能睡到一張床上,那是一千年修來的緣份。當我發現石秀與劉玉生有這麼回事時,當石秀發現了我發現了她們之間的事時,石秀反反複複向我說緣份這個理。她在告訴我,她與劉玉生相好,並不是在做丟人的事,她不是那種不要臉的女人。她向我說這話時,我大度地一笑。我是女人,能夠理解女人。一個女人,死了男人,長時間地在外飄泊,非常需要男人的愛撫,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生理上。然而,我大度的微笑,反而讓石秀產生了不安,她是在認為我在認為她為自己做丟人的事找個理由。我突然明白,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從精神上找到支撐力來,這種支撐力是合乎道義和道理的。於是,我也與她談起緣份來,比如說我現在的老公,不是因為有緣份,我怎麼會嫁給他呢。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你不得不承認是有緣份的。消失了半年之後的劉玉生又一次站到了石秀的麵前。他們再次相遇,與查暫住證無關,卻是在關押沒有暫住證的人的房子有關。
這樣說吧,或許能說明白,從石秀做工的服裝廠出來,走一段直路,再拐個直角,再走一段直路,便到了油村。在直角的地方,有一棟房子,用高高的圍牆圍起來,這個地方就是專門關押沒有暫住證又倒黴被抓的人。院門口有個牌子,上麵寫著某某省某某市某某鎮臨時收容所。知道吧,收容所離石秀做工的地方那麼近,又橫插在她們去油村的路中間。如果把油村當作一個城市,當作我們外來打工仔心中向往地方,那中間這個收容所就是橫在她們心路上的一把劍,像在我們的膝蓋上猛釘一個馬釘。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因為這個收容所離她們近,那種恐懼最先鋪天蓋地壓過來。不斷地聽到有人被抓進去,不斷聽到有人因為奔逃一腳踩空掉到樓下摔殘了。周圍,有不少爛尾樓,有不少貪圖便宜住到爛尾樓上去。住爛尾樓,幾乎不用出房租。查暫住證的,又特別喜歡圍剿爛尾樓。爛尾樓傳出的驚悚故事又特別多。每聽到一個故事她們就增加一份恐懼。現在,收容所這個名詞已經死去了,一個叫孫誌剛的學生把命丟在了收容所。他死了,收容所也死了。那棟房子旁邊的樹長大了,樹影婆娑映住了底層的部份。大門柱子上,換了另外的牌子:某某省某某市某某鎮救助中心。我常常走那棟房子旁邊過,每次看到那棟房子,心中都會升起莫名的感歎。
那天,石秀要去油村的郵局裏寄錢回去。那時候,所有打工人的錢都要通過郵局的彙款單飛回老家。去油村,一定要從收容所旁邊過。白天,是不用擔心查暫住證的,走它旁邊過,盡可以大大方方坦坦然然。石秀很坦然地走收容所旁邊過。那時收容所旁邊的樹很小,剛種下一二兩年,收容所的全貌毫無遮擋地暴露在路人的視線之下。那房子很平常,與城裏的其它建築一樣。石秀就冒出個想法,想去想清楚,怎麼從這棟房裏出來的人會那麼陰森恐怖呢?於是,她很仔細打量那棟房子,幾乎是走兩步一回頭看看。這個問題她還沒想明白,一輛車子,一輛拉沙石的農用車從她身邊急馳而過,令她碎不及防,車廂板掛了她一下,她被甩在路上,就像破布一樣甩成了破布。
醒來的時候她已躺在醫院的床上。
是劉玉生救了她。
當她使勁地向劉玉生說些感謝的話時,劉玉生咧著笑了,說我認得你。石秀很驚訝,他們從沒有交往,他怎麼會認得自己呢?劉玉生又笑了笑,說起那驚魂的夜晚,石秀把嘴驚訝成O型,那個男人怎麼會是他呢,旋即,又想到那晚隻穿了一件短褲子,想到這,她的臉紅了。劉玉生再笑了,說了一句你臉紅的樣子真好看,石秀的臉更紅了。
石秀昏倒在路上的時候,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多少車,他們,甚至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在他們眼中,她就是路旁的一堆垃圾,垃圾是不屑看的。然劉玉生卻救了她,這已經把她感動得眼淚嘩啦流。劉玉生並沒把她送到醫院了事,當劉玉生發現她孤身一人在外時,又擔負起侍候她的責任,可以說侍候得無微不至。作為報答,石秀把身體給了他。石秀真的想不出來,除了用身體報答他,還能用什麼來報答他,她隻有用身體來報答他。就這樣,她與他好上了。好上之後,她認為,自己除了報恩之外,還存在一種緣份。緣份是不能拒絕的,緣份是必須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