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麗麗在辦公室裏做文員,少不了要用電腦打漢字。電腦這東西她用是會用,劈裏啪啦地也能把漢字打過來,就是正確的漢字比錯誤的漢字少。老板對她的訓話是:我知道你素質差,但我沒想到你素質這麼差。老板這樣罵她已經夠刻薄了,她心裏有多少難受可以想象得出。我突然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急切把自已裝扮城市人的樣子,裝扮成與時尚和文明接軌,裝扮成那麼獨立特行那麼有個性那麼前衛,是因為她剛剛來到城裏,這還不是屬於城裏的地方,她就遭受到了輕視,她膽怯的眼神和卑微的心靈需要一種堅硬的外殼包裹起來。於是我想起我自己,我與她何不是一個樣,隻不過,我飽經滄桑沒有了那麼做作。我與她,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打漢字錯了可以改過來,無非是時間該死,多在辦公室裏加班。更要命的是製表算工資,該扣的錢沒扣,該給的錢沒給,一張簡單的工資表搞的一塌糊塗。這回老板真正火了,電腦桌差點拍崩塌了:給老子重算,再算錯,算錯多少扣你多少工資。
肖麗麗又一次哭哭啼啼鬧著不幹了要辭工。當然,她是在她母親麵前鬧著要辭工,並沒在老板麵前鬧著要辭工,若是在老板麵前,恐怕會當即把她辭了。事實上,老板已經找過石秀說話了,說你的女兒再沒改進的話,不要怪我不給你十七年的麵子了。石秀聽到這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她懇請老板再給她女兒一個機會。這邊麵色凝重臉色鐵青地說:不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工作,怎麼能說辭就辭了。不會做工資表,可以學,漢字會打錯,可以咬牙練。世上沒有什麼東西去學了會學不會的。就像我一樣,我初進廠的時候,我怎麼會用電車呢?我連縫紉機都沒踩過。可我照樣學會了。這回女兒聽進了她的話。我知道,肖麗麗已經認識到,坐辦公室,電腦用不好,那就別想混了。石秀找到我,要我抽時間教她女兒用電腦,我是早期的髙中生,我不得不告訴大家,有文化真好,我這個普工做著做著就把自己做成財務部的會計,不像表姐石秀,做了十七年的普工還是普工。開始,我沒有答應她,因為我白天要上班,晚上還有很多工作要帶到家裏來做。石秀立即自言自語起來:她爸死得好早喲,死得好慘喲,在那兒挖煤,挖著挖著,煤井下就爆炸了,死得好慘囉……我仿佛看到另一個祥林嫂從另一個世界晃悠悠地過來。沒辦法,我隻有答應了。
石秀對她的女兒,可以說是盡心之極。她去買了台筆記本電腦回來,她是很節儉的女人,平時,連牙膏香皀都舍不得買。現在為了女兒學電腦,一咬牙,四千多塊錢的筆記本電都搬回家。要知道,四千多塊錢,對於石秀來說,是驚天動地的天文數字。我真的被感動了,肖麗麗也被她媽媽感動了。對她母親石秀的態度明顯地好了,學習的熱情又髙。我教她製表,教她移動橫線和豎線,教她合並單元格,教她核算數據,教她複製粘貼和剪切,告訴她,做事要細心,特別是對於數字,不怕慢隻怕錯,錯了一個地方,要查出來要查大半天。
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呀。肖麗麗舉起手,跟我學,點下去再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