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想清楚了,那就是扛,堅決扛住。包庇殺人犯,包庇殺害警察的罪犯,罪名不輕。
李啟說:王書記,你說錯了,打死民警蔣洪平的是四個人,不是五個人。
是嗎?王鐵山的眼睛裏抖地射出兩道精光來。李啟心裏顫抖了一下。李啟見識過王鐵山眼神的厲害。那是縣裏一次搞慶典,市裏來了幾個領導,名單裏有王鐵山的名字。李啟隔老遠就認出了王鐵山。市裏幾個領導他都認得,隻有王鐵山是陌生麵孔,不用認,猜也猜得著。王鐵山長得很平常,混在人堆裏很容易以為他是農民。李啟想,令官員們聞風喪膽的王鐵山也隻不過如此,稀拉平常。就在這時,王鐵山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來,頓時精光四射,極具震懾力。李啟禁不住心裏哆嗦了幾下。就是在這瞬間,對王鐵山,李啟有了種莫名的恐懼感。
李啟心裏的恐懼像野草一樣瘋長起來。李啟對自己說要鎮靜,千萬不能亂了陣腳。李啟畢竟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十多年,有一定的心理素質。從表麵上看,看不出他的慌亂來。
是的。李啟口氣堅定地說,那會兒我在那兒維穩,雖然隻是副組長,一些事情還是能夠知道。我記得很清楚。第五個人,那個人好像叫,叫,對了,叫趙金保,一個鄉下小青年,好像十八九歲的樣子。他確實在場。也拿了塊磚頭朝民警蔣洪平扔去。但沒扔到蔣洪平身上。在當時的氣氛下,每一個人都會失去理智。當時縣委的意思是,對失去理智的人可以原諒。他的磚頭沒砸到蔣洪平身上,根據縣委的精神,他應該是屬於可以原諒的那部分人。
看來,你的記憶保存得比較完整。王鐵山冷冷地說。
不信,可以調閱案卷。李啟說。
可案卷被人篡改了。王鐵山說。
不可能。李啟叫了起來,音量禁不住提升兩分貝。但他立即發現自己失態了。是某一種包藏得好好的東西被人戮穿了。他是緊張他是心虛他條件反射了。
王鐵山的嘴角露出了冷笑。冷笑老狐狸終於要露尾巴了。
口供的確被篡改了,而且是在李啟的授意下。先是趙金保去派出所喊冤,再重新提審。提審的結果是,磚頭是扔了,但沒有砸到蔣洪平身上。為了穩妥起見,原先的案卷,當著李啟的麵燒了。李啟想,沒有原始憑證,你王鐵山怎麼說案卷被篡改了都沒用。李啟定了定神。恢複了波瀾不驚的狀態。
王鐵山從抽屜裏拿出一疊A4紙,說:要不要看看這個,這是原始的複印件,原件被人燒了。李啟快站不住了,臉色瞬間蒼白。李啟的表情變化沒能逃過王鐵山的銳眼,雖然,他隻是用眼角的餘光斜過來。
是誰那麼膽大?李啟故作鎮靜說。
你說呢?王鐵山反問一句。
你不會懷疑我吧?李啟以攻為守。
你屬於懷疑對象。王鐵山不拐彎子。
我與趙金保非親非故,我有病呀?李啟說。
這的確是個理由,王鐵山說,有些事情我必須提醒你一下。你到過趙金保家裏,你沒有直接回鄉政府,而是在大桑坪村委會吃晚飯。
王鐵山的話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刀子,刺朝他刺來,直把他逼進死胡筒裏。
那天晚上,他的確在大桑坪村委會吃晚飯。是趙開一村長極力挽留。趙村長看出他的心裏鬆動了。他要趁熱打鐵。連這樣的細枝抹節他王鐵山都調查得清清楚楚,看來,王鐵山真的要下鐵手了。李啟心裏一陣恐慌,像豬欄裏的豬,明知道要上屠場上,而且,抓豬人的已經堵在欄舍門口,除了驚慌,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在吃晚飯之前,也就是下午吧,你坐在趙村長的辦公室裏看報紙。王鐵山說,讓我替你描繪一下辦公室的樣子。辦公室裏有張辦公桌,九個抽屜的辦公桌。那時候的人都喜歡用那樣的辦公桌,現在來說是有點土氣但很實用。農村家景好的人家都有這樣的桌子。屋裏有幾匹凳子一張簡易床。那時候,哦,不隻是那時候,現在應該也是那個樣子。村幹部辦公室裏都一張簡易床,睡覺辦公連在一起。村幹部都喜歡在辦公室裏睡覺,我說得沒錯吧?
說的的確不錯。李啟在心裏反駁,這隻能說明你王鐵山對基層的情況了如指掌。
這時,趙秀娟來到辦公室裏。王鐵山繼續說,她進屋後,門關上了。
李啟感到自己在急速地往下墜,就像天空中那隻受傷的鳥,萬箭穿心。下麵,是懸崖峭壁,下麵岩石櫛比鱗次,墜落、墜落,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