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章空弦4(1 / 2)

趙開一會來求李啟幫忙,是經過趙罡的指點。他先是去求趙罡,趙罡像老外一樣聳了聳肩。說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他說的是真話。圍鎮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他這鄉黨委書記罪責難逃。上麵雖沒有把他拿下來,他還是鄉黨委書記,但他是受調查對象,已經懸起來了。在此風口浪尖上,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他不敢涉險。本家村長開口了,又不想讓人家太失望,便出了這餿主意。李啟開始是打官腔,卻禁不住趙開一苦苦哀求。趙開一說,金保是個可憐的孩子,打小父親就死了,是母親含辛茹苦把他姐弟拉扯大。如今母親又成了半瞎子,他又那麼年輕,若去坐了牢了,一輩子都毀了。李啟最聽不得不人家苦,他也是農家子弟,打小也受苦,他禁不住動了則隱之心。他在心裏鬆動了。他心裏想,這個趙金保也真是,若死扛住不承認,倒也好幫他的忙,可他承認了,想幫忙也沒辦法。趙開一似乎看出李啟鬆動了,或許根本沒看出,隻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說。

趙開一一聽說趙金保被警察帶去問話,便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民警蔣洪平被打死了,他有一百個擔心,擔心趙金保也動了手。趙金保一回來,他急著去問。在村委回村的路上,碰到他姐趙秀娟。趙開一問:金保沒事吧?秀娟哇地一下哭了,說金保事大了,那個事他真有份了,在派出所也認下來。哥,你說昨辦呀?趙開一心直直地往下沉,這個臭小子,怎麼那麼不省事。原來,那天趙金保正好沒事去街上閑逛,見鄉政府院子鬧騰騰的,純粹一種好奇心擠了進去。他看到一夥人在對民警蔣洪平拳打腳踢,不由得想起自己也曾遭這個警察的欺負。那也是在街上,趙金保閑極無聊進一家小店裏看一夥人賭筒子。蔣一腳從天而降,一夥人被帶進派出所。趙金保說他沒賭。他真的沒賭,他隻在旁邊看。蔣一腳哪裏會相信,說他狡辯,說他不老實。趙金保當然不承認,蔣一腳用刑了。用牙簽從手指甲邊插進去。這刑看起來簡單卻最要命,看不出外傷又最疼痛難當。趙金保疼得受不了,也就屈打成招了,也就被罰了半頭肥豬。想到這,趙金保的怒火就燒起來了,從地上撿了塊磚頭,朝蔣一腳砸去。他隻砸了這一磚頭,再沒砸第二砸頭。至於砸中沒砸中,他自己都搞不清了。李啟調閱了他的口供。口供上說是砸中了,砸在蔣洪平的胸部。趙金保何曾想到,蔣一腳會被打死。趙開一直埋怨趙金保,你這臭小子,平時那麼不怕苦不怕疼,腳板底上裂道口子,也敢打赤腳下田幹活,怎麼就扛不著住了呢?扛住了多好呀,扛住了什麼事也沒有。趙金保倒說了句老實話,說他是想了要扛住,堅決地扛住,比電視裏被捕的地下黨員還要堅強。可不知為什麼,進了審訊室,在強烈的燈光下,在兩個警察的目光注視下,隻是一會兒,稀裏糊塗什麼都招了。連刑都沒用就招了。

現在,李啟也麵對王鐵山的目光。他心裏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事後,李啟與趙罡說起來趙金保招供的過程。趙罡說:很好理解,趙金保那時已成驚弓之鳥了。李啟在這瞬間又想起驚弓之鳥。他對自己說,不能,決不能做驚弓之鳥。

李啟到趙金保家裏坐了一會兒。趙金保家裏用一貧如洗來形容一點也不過份。兩間低矮的泥磚屋,內外都沒有粉。泥磚與泥磚之間的縫隙可照見光。家裏幾乎沒家俱,床是凳搭床。一間做臥室裏一間做廚房。母親姐姐趙金保三人同睡一間屋,都是大人,男女間有諸多的不方便。貧窮真是件無奈的事情。倒是屋裏屋外,打掃得幹幹淨淨,顯示這戶人家,在困苦之中也不忘清爽本質。最讓李啟難受的是,趙金保的母親,她應該不算很老,不會超過五十歲,臉上皺紋六十歲的也沒那麼多。她的眼睛瞎了。趙開一說她是半瞎子。她,大概是朦朦之中還能看出一點人影來,或者,鼻子聞出了屋裏進了生人的氣息,說:娟哪,請客人坐。娟哪,請客人茶。李啟看金保,看秀娟,看趙開一,他們神色惶惶,在小心謹慎地掩藏著什麼。李啟明白,他們姐弟的母親還不知道兒子出大事了。李啟想,一個母親,一個含辛茹苦的母親,一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兒女身上的母親,知道兒子出大事了,無疑於地塌天崩。李啟受不了,扭頭走了出去,不爭氣的眼淚在眼眶裏轉動。

他已經想救金保了,可他嘴上還是沒說。說出了就是承諾。沒說,就沒有承諾。這樣的事,不承諾比承諾好。承諾了,就一定要做;沒承諾,可做可不做。能做當然好,不做也不會欠下什麼。

李啟在王鐵山的目光注視下,許久說不出話來。

王鐵山說:你可以想清楚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