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大事不成甘留萬古英魂(2 / 3)

呂熊祥問:“你說什麼?”

秋瑾急忙打開報紙,隻見上麵赫然印著: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被擒。

原來,徐錫麟幾十人在奔向武器庫的途中,被清兵阻截,因寡不敵眾,陳伯平、馬宗漢被槍殺,徐錫麟被擒後,送安徽府衙,也於當日處決。

讀完報,秋瑾慢慢垂下手,報紙掉到地上,她木然地倒在椅子裏。

一切都如同在夢裏,秋瑾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要凝滯了,呂熊祥和程毅怔怔地坐在那裏,望著她,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頓了半晌,秋瑾緩緩站起來,呂熊祥和程毅也跟著站了起來,秋瑾說道:“安徽失利,現在隻有我們浙江了。既然武義事敗,隻要金華、蘭溪不出差錯,就能穩住局麵,你們趕緊去找竺紹康和王金發,讓他們盡快起事。”

“那我們大通怎麼辦?”程毅問道。

秋瑾擺擺手,說:“我們現在不到一百名學生,隻有等金華一帶形成聲勢,我們才能起事,你們先去吧?讓我再好好想想。”

程毅和呂熊祥悄悄走了出去。

秋瑾默默地在書房裏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她回到兄嫂的住處。一家幾口人圍在一起吃晚飯,秋譽章見妹妹一臉愁雲,也不便說什麼,飯桌上沉默了好久,秋瑾突然開口說:“大哥,我看你們還是近日趕快搬到蕭山舅舅家去住吧?”

秋譽章先是一愣,但馬上明白將要發生什麼事,顫聲說道:“閨瑾,你們當真要……?”

秋瑾平靜地點了點頭,說:“現在形勢很嚴峻,紹興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我看你們還是帶孩子避一避吧?”

秋譽章有些著急:“閨瑾,這,這可是要殺頭的啊!”

“哥哥,你不必難過。”秋瑾仍緩緩地說:“光複之事,勢在必行,成敗就在此一舉了,你,你就不用說了。”

秋瑾說完,放下碗筷,急步回後麵自己的屋裏去了。

這天晚上,她與吳希英一起把重要的光複軍文件都燒了。秋瑾知道,紹興的起義迫在眉睫。

太陽又漸漸落下去了,天空的雲彩被染得血紅。屋子裏已昏暗下來,一整天,秋瑾都在學堂裏等著。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回來,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快要掌燈的時候,門外奔進一個人,氣喘籲籲,汗流滿麵。其人是周戈天,大通學堂的學生,是秋瑾派去杭州的敢死隊隊員。

秋瑾趕忙給他捧過來一杯水,急切地問,“杭州有什麼情況?”

周戈天一把抓過水杯,一口氣喝了,仍喘著氣道:“金華、蘭溪出了事,有人已報告省府,說大通學堂是革命黨據點。巡撫張曾揚已派新軍第一標來紹興了。”

“有這等事。”秋瑾大吃一驚。怪不得貴福那天去了杭州,看來紹興府裏有人告了密。“那金華、蘭溪又怎麼啦?”

“金華徐買兒受土豪陷害,已被抓進監牢,弟兄們去劫牢,又漏了風,金華的機關已經破了。還有,蘭溪也出了事。”

“蘭溪我不是派蔣紀去了嗎?”

“壞就壞在這個蔣紀身上!前幾天,他忽把蘭溪的會堂兄弟召在一起,說剛運來二百支快槍,寄放到一所學校中,讓大家趕快集合二百人去取槍支,馬上起事,接應金華,還說是你的命令。”

秋瑾氣憤地捶了一下桌子,“蔣紀怎麼會這樣?”

“弟兄們急匆匆趕去取槍,可蔣紀卻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結果驚動了官府,抓去不少人!”周戈天仍在說著。

“行了,你趕快去召集校內的學生,我有事要說。”秋瑾吩咐著,穿上製服,把手槍和倭刀都帶在身上。

很快工夫,學生和教員都聚集在盛德堂中。秋瑾奔上台子,大聲說道:“諸位先生、同學們,我大通學堂,從一開始即以光複中華為己任,現在浙江四處事起,我大通不能袖手以待。諸位如有驅除滿奴之誌者,請留下共守大通,若以為大通將累及其功名者,請速離去,現在巡撫已發兵至紹興而來,諸位同學,我們光複之事,就在今日,請各位火速收拾武器,整裝待命。”

秋瑾說完,底下一片騷亂,一部分人已經悄悄溜出盛德堂而去。最後剩下十幾位教員和五十多名學生,這些人都是光複會成員。秋瑾派周戈天帶領學生連夜去大通寺取回武器,自己與幾位教員一起,仍在盛德堂中商議。最後議定,明日若有兵來,即時起義。

六月初四上午,秋瑾與一幫教員正在盛德堂中議事,忽然,程毅從外麵奔了進來。見到秋瑾,急切地說:“嵊縣前些日子也暴露了,蔣紀是叛徒,把蘭溪的兄弟出賣了,現在王金發一點線索也找不到。當下紹興府孤力無援,我看現在還是趕緊退吧?剛才在路上,聽說李益智帶新軍第一標已經到了紹興府衙,整個街上人都跑光了。”

秋瑾一言不發,過了半晌,說道:“要退你們退,我不走。我們平時口口聲聲獻身革命,到現在卻臨陣退逃。我們那麼多弟兄都無辜犧牲,我已經作好準備,跟他們拚了。”

程毅苦笑了一聲,說:“秋先生,我們不是臨陣退逃,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現在明知不能成功,卻要孤注一擲,這,這是沒有價值的犧牲。”

秋瑾沉默不語。

這時,門外幾個學生跑了進來,報告說清軍已經朝學堂這邊過來了。

突然,門外闖進來一個戴鬥笠的老漁翁。那人一進來便扔掉鬥笠,脫了蓑衣。

“啊,金發大哥!”秋瑾喊了起來,“你的隊伍呢?”

王金發看著秋瑾,長歎一口氣,說;“我們那裏出事以後,安慶和金華,起義都敗了,我不能讓弟兄們等官府來抓,兄弟們已經上伏虎山了。”

秋瑾一陣心酸,她說:“那,你現在又來這兒做什麼?”

“張曾揚不會放過你的,我特意來接你去伏虎山,我們從長再作計議。”王金發急切地看著秋瑾。

“接我?”秋瑾擺擺手說:“不,我不走!”

王金發著急地說:“讀書人,別老做傻事,該打就打,該跑就跑。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往後有的是報仇的日子。”

秋瑾低下頭,一言不發。

程毅也說:“你就聽王大哥的話吧!”

秋瑾抬起頭,懇切地說:“我不是說過了嗎?自從錫麟兄遇難以後,我已經下定決心了。革命總是要流血的,沒有鮮血,挽救不了民族的危亡。今天,我們女子參加了革命,卻還沒有流過血,那就從我秋瑾開始吧!”

秋瑾說完很快從身後桌子裏拿出一本花名冊,交給王金發說:“這是浙江光複會會員名單,萬萬不能遺失。日後請你轉交上海蔡元培先生或陶成章先生。”

王金發接過名冊,望著秋瑾沒有說話。秋瑾又恢複急促的語調:“事不宜遲,你趕快從後門離開這兒吧?”

王金發深深地看了一眼秋瑾,長歎一聲,猛地轉身,抓起鬥笠、蓑衣匆匆往後門走去。

秋瑾對程毅說:“你也去吧!”

“不,這時刻我倒不能走了,我要和你在一起!”程毅堅毅地說道。

“那好。”秋瑾猛地一拍桌子,“整理隊伍,攻打知府衙門!”

貴福早在六月初三就接到巡撫張曾揚的密電,說安徽有亂黨鬧事,係與本省大通學堂一黨,省裏已派兵前往,望其切勿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六月初四巳時,新軍第一標由李益智率領來到紹興,見了貴福。兩人一合計,認為事不宜遲,即刻發兵前往大通,這隊兵馬從街上一過,街上老百姓就知道要出事,沒事的趕緊躲回家裏,做買賣的很快就收了攤,但也有一些街痞無賴,追著看熱鬧,心裏尋思,真要一出事,或許能揀些便宜。

清兵剛到大通門口,就見從門裏衝出十幾名學生,手裏都拿著槍,這些清兵不等李標統下令,便嗶哩啪啦放起槍來,幾個學生應聲倒下,另幾個學生見勢不妙,急忙退回去,把大門關上。

這時秋瑾帶著幾十人拿著武器,剛好趕到門口。一個學生喊道:“秋先生,清兵太多,你還是從後門坐船離開吧!”

“不,”秋瑾說:“諸位聽我的,守住前門,不要給清兵占便宜!”

學生從門洞裏往外放槍,幾個清兵倒了下去,別的不敢向前,李益智從後麵把刀一揮,“飯桶,攻門,打開大門!”於是幾個清兵從後麵找來一根木頭,狠命向大門撞。

隻聽“咚—咚—”兩聲,門一下被撞開,後麵清兵一擁而入,雙方在盛德堂前的空地上扭打起來。程毅被槍打中胳膊,倒在地上,一群清兵蜂擁而上,將其縛住。

這時,四個清兵把秋瑾圍在中間。秋瑾向周圍一看,學生大都已被圍住。她坦然地將手槍往地上一扔,四個清兵就要往上衝,秋瑾忽然一轉身,大喊一聲“別過來”。四個清兵又都愣住不敢動。李益智和貴福從門裏走了進來,李益智說:“還不快將主犯秋瑾拿下。”四個清兵又一擁而上,把秋瑾胳膊反綁起來,推著就往外走,秋瑾轉身瞪了一眼推自己的清兵,又輕蔑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貴福和李益智,昂首朝門外走去。

天黑的時候,秋瑾被帶到大堂之上。一上台階,她就看見被縛在殿柱上的程毅,他已被打得遍體鱗傷。兩人的目光互相注視了一會兒,都沒說話。

貴福看了看秋瑾,又對程毅說:“招了吧?頑抗是沒用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個通洋務的人,隻要招了,本府決不會虧待你,嗯?”

程毅冷冷地笑了一聲,扭過臉去。

“看刑!”貴福把手一揮,坐到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