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錫麟現在是安徽巡警處的會辦。他已聯係好安慶的兩標新軍,隻等5月28日起事。這天上午,他正在屋裏謀劃怎樣在學堂畢業典禮上刺殺恩銘,忽然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抬頭一看,見來了一個人,是撫台衙門的馬弁,馬弁走上前來,向徐錫麟一彎腰,報告說:“徐會辦,恩大帥請會辦即刻就去。”
徐錫麟問:“有什麼事?”
馬弁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說:“隻說有要緊事商談,別的小人一概不知。”
徐錫麟換上衣服,跟著馬弁就出去了。
安徽撫台衙門議事廳裏已經坐滿了文武官員,廳上四盞紅漆燈籠點得通明透亮。恩銘兩側坐著藩司馮煦、臬司毓朗、文巡捕陸永頤、武巡捕車德文和衙門裏的幕僚顧鬆。徐錫麟走進去向恩銘行過禮,小心翼翼地揀個座位坐下。
恩銘叫人拿過一份兩江總督端方發來的電報遞給徐錫麟,說:“徐會辦,革命黨準備造反了,你知道不知道?”
徐錫麟暗自吃了一驚,說:“有這等事?”雙手捧過電報閱看,隻見上麵列了一些浙江、安徽光複會起義軍頭領的名單,第一個就是他本人,第二個是秋瑾。所幸用的是密碼代號,暫時還不會被發覺。徐錫麟額上已沁出汗珠,他擺出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說:“這還了得,人還不少哩!”說完便恭敬地將電報呈還給恩銘。
恩銘掃了眾人一眼,問道:“電報說,其首要分子已潛入我安徽境內,諸位有何主張?”
武巡捕車德文粗聲粗氣地說:“請大帥下令,全城戒嚴,挨家挨戶搜查,有與名單姓名相同者,立即拿下。”
文巡捕陸文頤搖搖頭,拱手說:“車大人言之差矣。這名單分明不是真實名姓。例如第一名”黃“第二名”禍“顯然是一種代號,難道將全城姓黃姓何的都拿下不成?”
徐錫麟點點頭,說:“陸大人言之有理,這是革命黨常用的辦法,大帥切不可打草驚蛇。依我看,大帥就將名單交給職道(徐自稱),職道我立刻派人尋查,一定弄個水落石出。”
恩銘沉吟半響,將名單交給徐錫麟,囑咐道:“錫麟,最近外間有人說你的閑話,我知道你是俞廉三大人的內侄,所以不信那些。”
徐錫麟一聽此言忙大聲道:“大帥明鑒。”
恩銘哼了一聲,繼續說:“這次你務必將此事查明,也好有個交待。嗯,對了,巡警學堂畢業典禮籌備怎樣了。”
“回稟大帥,一切已經安排妥當。”
“那好,5月28日有德國公使要來。這畢業典禮就提前兩天吧,改在明天,5月26.你看怎樣?”
徐錫麟趕緊說:“是,職道遵命。在下這就回去張羅,屆時請大帥與各位大人早早光臨。”他表麵鎮定,但心裏卻已焦急不安。畢業典禮提前,意味起義時間也要提前,這可怎麼辦呢?
徐錫麟回到學堂,立刻找到馬宗漢和陳伯平,告訴他們剛才發生之事。陳伯平一聽也急了,“可是我們通知浙江的時間是5月28啊。如果我們明天一動,那浙江的清兵豈不已經有所準備了。”
馬宗漢攥緊拳頭:“真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了叛徒!”
“看來恩銘早就有提防了。”徐錫麟說。
“那能不能推遲起義日期?我們本來就夠倉促的。”陳伯平問道。
徐錫麟站起身,沉著地來回走著,最後搖搖頭說:“不行,眼下形勢緊迫,如果延期起義,若叛徒供出了真實姓名,我們就會被一網打盡,不論怎樣,明天畢業典禮時,一定起事。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他忽然顯得很激動,“法國革命經過八十多年才大功告成,其間不知失敗多少次,流過多少血。我們幾個初創革命,也要有這個準備。我這次就是預備流血的,也許還要粉身碎骨。宗漢,伯平,你們……”
陳伯平和馬宗漢緊閉嘴唇,雙眉緊鎖,默默地站在那裏。
“你們去分頭通知一下幾個重要學生幹部,其餘的學生,等明天吧,願意跟我們起義的更好,不願意的可以退出,決不勉強。成事在人啊!”徐錫麟說完,馬宗漢和陳伯平兩人互相默默看了一眼,就匆匆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安徽巡警學堂的禮堂裏張燈結彩,學生們穿著幹淨整齊的製服,等待畢業典禮的開始。
上午八點,徐錫麟身穿一套藍呢軍服,腳踏皮統靴,腰帶上掛了兩支手槍,站在學堂門口,等候恩銘到來。
快九點的時候,一隊清兵簇擁著七八乘轎子走了過來,徐錫麟把恩銘、毓朗、陸文頤等一幹人先迎到客廳,慢悠悠用完茶,然後才走進禮堂。
典禮由陳伯平主持,他見人已到齊,便大喊一聲:“畢業典禮開始!”隻聽禮堂之中鼓樂齊鳴,全體學生起立,朝台口鞠躬,恩銘也抬身答禮。
先由巡撫致詞,再是恩銘故作斯文地作了一通新政與武備關係的闡述。最後他對所有學生提出勉勵,為大清帝國效忠。
最後由徐錫麟訓話。他走上前,向下巡視一周,說道:“同學們,我們苦學苦練,目的在於拯救國家,拯救民族,並非隻為個人功名富貴,我希望諸位同學畢業以後能時時不忘‘救國救民’這四個字……”
台下一片掌聲,徐錫麟接著說:“我自從來到學堂任職,和諸位朝夕相處,相互感情很融洽,內心感到莫大的安慰。但是因為到職時間太短,很少與諸位有暢談之機。今天,諸位即將離校而去,我希望在此時有所行動,望諸位同學不要辜負我對你們的期望,能用行動證明自己是無愧軒轅的黃帝子孫。”
有敏感的學生已覺吃驚,不知今天要發生什麼事。但大部分仍木然地坐在那裏,並不為這些客套之話所動。
徐錫麟講完,向陳伯平給了一個眼色,便快步向前,雙手捧出學生名冊,對恩銘說:“請大帥點名。”
恩銘正要伸手去接,徐錫麟忽地把手一縮,大聲道:“報告大帥,今天有革命黨起事!”
陳伯平和台下的馬宗漢聽到這句話,都從腰裏拿出武器。
恩銘大吃一驚:“徐會辦哪來的消息?”話音未落,陳伯平一枚炸彈已扔到恩銘腳下。徐錫麟也已撤身離開,可是炸彈並未爆炸。
恩銘一下子臉色鐵青,台上官員也慌作一團。徐錫麟忙過去扶住恩銘,說:“大帥不用怕,這個革命黨待職道親自將他擒住。”說完,從腰間拔出了手槍。
徐錫麟後退兩步,大聲喊道,“革命黨就是我徐錫麟。”說著,對準恩銘連發三槍。恩銘“啊喲”一聲栽倒在地,兩腿不住抽搐。這時陳伯平馬宗漢也衝了上來,對準恩銘補放幾槍。
刹那間,禮堂內是一片大亂,他們三人追著官員放起槍來。顧鬆和陸永頤都被打死,車德文也被打傷。趁別人不注意,毓朗和馮煦指揮幾個親隨忙將恩銘背著跑出了大門。
徐錫麟還要追,猛然想起最重要一件事,他衝上講台,扶正眼鏡,對底下一片大亂的學生喊道:“同學們,救國救民的時候到了,大家跟我革命去!”可是大部分人已逃散了,隻有二三十人跟著徐錫麟聚集過來。徐錫麟發出口令:“立正、向左轉,去占領彈藥庫,跑步走……”一幫人在徐錫麟、陳伯平、馬宗漢三個人帶領下向火藥庫衝去。
而在府衙,逃走的毓朗立刻糾集了幾百名清兵,朝他們包圍而去……
秋瑾這天化裝成一個客商模樣,來到錢塘江的東渡口。她來打聽杭州城裏的消息。
她走到一個賣茶水的攤子跟前,停了下來,一邊喝茶,一邊搖著白紙扇。這時,旁邊過來一個腳夫,問道:“先生,有行李嗎?”
“行李就來,有地方歇腳嗎?”秋瑾問道。
“有,先生。”
那腳夫帶秋瑾來到一個小棚下,把擔子一扔,向周圍幾個人一使眼色,那些人便溜出去,在小棚附近放風。
秋瑾低聲說:“紹興把日子訂在六月初十,你們都知道了嗎?”
那人道:“都通知了。前三天杭州有光複兵過江,打聽得是去武義的。金華、處州那邊,這幾天沒有派人來聯絡,我看風勢不對。”
秋瑾一驚:趕快派人打聽!今天是5月30,按計劃安慶和金華都應起事三日,怎麼會沒有動靜。你格外留神,好好看著杭州的動靜。
忽然外麵一個人大聲說話:“快,快躲開點道兒,那邊官老爺來了。”
隻見蘆棚前十幾個清兵擁著一頂大轎過去了。轎裏的人揭開轎簾往外看著。
秋瑾一驚,那不是貴福嗎?他怎麼去杭州城裏了。不行,我得趕快回大通學堂。秋瑾匆匆向那人叮囑了兩句,就出來往紹興趕。
剛到大通學堂門口,從北麵風塵仆仆趕來一人。是龍華會的呂熊祥。秋瑾很焦急,見呂熊祥過來,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唉,”呂熊祥長歎一聲,“武義來不及起事,縣裏狗官已經聽得謠傳,從杭州請來了救兵。督辦員遭難了,還糟蹋了不少我們的兄弟和百姓。”
“怎麼會這樣?”秋瑾問道。
呂熊祥說:“光複軍定於5月28起義的消息被龍華會的聶李唐泄漏了,很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紛紛把家裏的東西拿到當鋪典當,又大量購買和貯藏幹糧、食鹽,結果弄得武義縣當鋪倒閉,食鹽賣光,狗知縣覺得不對頭,便從杭州請兵,逮捕了聶李唐,從他口裏供出了劉耀勳。很快劉統領就被抓住殺了。”
秋瑾狠狠地把手一揮,“走!”兩人一同來到秋瑾書房,兩人還未坐穩,程毅拿著一張報紙,氣急敗壞地跑了過來。
他把報紙往秋瑾手裏一塞,說道:“安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