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主持學堂暗欲改換乾坤(1 / 3)

大通學堂全名“大通師範學堂”,創立於1905年九月。當時光複會成立,為了開展革命活動,急需籌借經費。蔡元培的弟弟蔡元康從上海回到紹興,提議用搶劫錢莊的辦法籌款,得到徐錫麟讚同。於是徐錫麟向紹興富商、光複會長許仲卿借得一筆款子,以學堂需進行軍事訓練為借口,請準紹興府熊起潘,領得公文,派人從上海買來一批槍支、彈藥,寄存於徐錫麟執教的興府學堂,隨後徐錫麟親往嵊縣,讓竺紹康選派20名身強力壯青年前來培訓。為了安置這批青年,並為準備以後劫錢莊成功後有藏匿之地,徐錫麟、陳誌軍等商議設一所學校,乃向紹興東浦附近大通橋旁大通寺方丈借宅宇數間,作為辦學之用。但因徐錫麟之父阻撓而一時未能辦成。

正在積極準備之時,陶成章和龔寶銓從嘉興來到紹興,陶成章得知徐的劫款計劃後極力反對,認為“不能因籌款而損害全局”。陶成章主張“聯絡浙東會黨,招集各地豪傑,都動起來,然後大事可成”。終於說服徐錫麟等人放棄劫錢莊的計劃。

由於東浦大通寺無法借到,陶成章與徐錫麟商議,最後在城內借到豫倉的幾間空屋,乃將寄在紹興府學堂的槍支彈藥及竺紹康派來的20名青年移至這裏,並決定在此開辦學校,聚集和訓練革命力量。9月23日正式開學,仍以“大通”為名,稱“大通師範學堂”。

這大通學堂的學生分普通科與體育專修科兩部分,前者設有國文、英文、日文、曆史、理化、算術博物、體操等共14門課。體育專修科則隻學習軍事體操和有關的軍事知識,不學別的一般科目,原擬廣泛招收全省會黨人物受訓,“不論其為何府何縣人,皆可入學”。但後來實際隻招收了金華、處州、紹興三社會黨骨幹,進行為期半年的軍訓。徐錫麟、陶成章等擬定規章:凡是大通學堂的學生,一律得加入光複會,畢業以後也仍然受學堂辦事員的節製。從此,大通學堂成了浙江各地革命力量的中心,“遂為萆譯英雄聚會之淵藪矣”。

秋瑾在二月初來到紹興大通學堂,使她高興的是,哥哥秋譽章也因京城出事而來紹興府學堂教書。秋譽章給秋瑾找了一個僻靜安全的屋子。他聽說妹妹要督辦大通學堂,很是吃驚,說道:“大通學堂,現在混亂不堪,其中學生多為會黨亂匪,經常在城中滋事,知府大人好像已經要查辦了。”

“請大哥放心,我這次來紹興,就是受人之托,來治理大通的,聽說現在知府是貴福,他與家父生前乃同科舉子。請他出麵幫扶小妹,想必不會有大的困難。”秋瑾說道。

秋譽章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說:“不論怎樣,還得請小妹仔細才是。”

“多謝大哥愛惜,我想明天請你一同去拜會貴福,探聽一下他的口風,你看怎樣?”

“這倒也好,那明天我就跟你去一趟吧。”

與上海的喧鬧相比,紹興城一到晚上便出奇的靜。寒天中的星鬥明亮地閃著,似乎在察看世間的隱情。秋瑾與吳希英坐在窗前,一盞不亮的油燈照得兩個人的臉紅紅的。秋瑾正在草擬大通學堂招收新生的啟事。她得趕快把這些準備工作做完,大通學堂的董事竺紹康跟她談了整整一下午。自從徐錫麟去安慶以後,這大通因無人管教,校內風潮四起,學生互相攻擊,有的甚至掄刀舞棍上街爭鬥。這樣很容易走露風聲,她必須趕快組織開學,以穩住紹興的根據地。

這時,吳希英捧來一盞熱茶,坐在她的身邊。兩年之間,吳希英已經出落成一個17歲的大姑娘了。

秋瑾憐愛地望著她:“希英,以後的工作越來越危險,你跟著我,怕嗎?”

“不,不,秋先生,您做的事全是對的,我早就打定主意,要侍候您一輩子。”吳希英說。

“傻丫頭,等以後起義成功了,你也應該學文化、技術,去和外國的女子一樣做工,獨立生活。”秋瑾繼續說。

吳希英看著秋瑾,忽然落下淚來,“秋先生,是你救了我出來,這輩子,你做什麼,我也跟著做什麼。我想……”她停了一下,說:“我想把名字改成惠秋,希望以後能跟您一樣。”

“好,好。以後你就叫吳惠秋吧,我們就做姐妹,一起來為我們女子的權利工作。”

“嗯,秋……大姐。”

“小妹。”秋瑾也輕輕叫了一聲。

窗戶上,兩人的身影緊緊抱在一起。

第二天二月初二,秋瑾和哥哥秋譽章乘了轎子,一起去紹興府衙門拜見貴福,貴福聽到稟報,親自出來迎接。

到了客廳落坐,秋瑾側目望去,隻見貴福50歲上下,麵白體胖,臉上幾道不深的皺紋,笑容可掬。

“兩位世侄來到本府,我真是十分高興,”貴福捋著頷下幾根稀稀拉拉的胡須,慢條斯理說道:“可惜壽南兄去的太早,真令人悲歎。往後兩位世侄的前程,隻管由老夫來關照好了。”

秋譽章連忙欠起身道:“多謝世伯大人。”

貴福轉眼望了望秋瑾,見她和秋譽章穿戴一樣,長袍馬褂,一般男子裝飾,便裝出驚奇的樣子說:“我早聽說你胸懷大誌,不同一般舊式女子,還自號為‘競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居然連穿著也同男子。眼下朝廷實行立憲,推行新政,我們紹興當然也得有所表示。世侄曾留洋東瀛,見過世麵,又乃本地仕宦之後,以後出來為地方上辦幾件事,恐怕是再好沒有的了。”

秋瑾笑了笑,操起細聲細氣的吳儂軟語回道:“多謝世伯誇獎。小侄此番回到鄉裏,被地方學界同仁推出督辦大通學堂,以後還望世伯大人多多指點。”

“噢?”貴福略顯吃驚,隨即笑道:“很好,很好。隻是近來大通學生很不安分,經常鬧事,本府也正為此事發愁,既然世侄督辦大通,可望將其引上正路啊!”

“世侄也正這樣想。”秋瑾趕忙站起身來,向前一拱手說:“小侄正想世伯能夠出麵,幫小侄治理大通。近日大通即將開學,小侄敢請大人屆時光臨。不知您是否肯賞光?”

貴福沉吟片刻。秋瑾接著說:“大人如能光臨,一則為小侄撐腰,二則也可殺殺那些頑皮學生的威風以後才能順利主持大通啊。”

“好吧,既然如此,本府到時一定光臨。”貴福幹笑著答應了下來。

二月初十,大通學堂在秋瑾主持下正式開學。校園內外,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各處新生都按時到校聽候安排,校園裏麵鬆青柏翠,到處打掃得幹幹淨淨,原來漆皮剝落的大門也油飾一新。已經改作學校禮堂的“盛德堂”前掛了四盞大紅燈籠,朱紅的油紙上寫著四個金色大字:“開學典禮”。

秋瑾這天起個大早,跟往常一樣,先到學校與各位教員會了麵,又把整個校園查看一遍,然後才騎上馬與學校幾名董事,到紹興府去迎接貴福。

不一會兒工夫,紹興府裏出來三乘大轎,在護兵簇擁下,往大通而去。這三乘轎,一乘是貴福自己的。另外兩乘,一個坐的是山陰知縣李鍾嶽,另一個坐的是會稽知縣章瑞年。貴福為了不至於自己一個人太尷尬,便又拉了兩個知縣。秋瑾騎著馬在前麵引路,後麵三頂轎子熙熙攘攘,一路之上,老百姓看熱鬧的圍了不少,也都跟著到了大通學堂。

這幫人一到校門口,三聲禮炮,隨後由學生組成的西洋軍隊開始吹奏,一派喜氣洋洋。到了禮堂之中,貴福叫人呈上禮物。隻見兩個士兵拿出一幅對聯,上麵寫道:

競爭世界 雄冠全球

秋瑾趕忙吩咐學生即刻貼掛,於是又是一片讚歎之聲。

貴福笑著對秋瑾說:“這對聯乃我昨日寫成,用了你的別號‘競雄’在卷首,賢侄不嫌棄吧?”

秋瑾裝做很吃驚的樣子,又把對聯讀了一遍,感激地說:“侄兒受此寵待,一定不辜負世伯大人之器重。”

典禮儀式開始之後,秋瑾請貴福、李鍾嶽、章瑞年發表了演說。接著,秋瑾也簡單講了幾句。隨後,她請貴福、李鍾嶽、章瑞年三個人在禮堂前與全體師生合影留念。

照完相後,貴福站起來說道:“往後大通學堂短缺什麼,盡管向本府說好了。”教員們立刻鼓起掌來,貴福也更加得意。

秋瑾乘機說:“啟稟大人,近來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隨意進出學堂,擾亂學堂秩序。”貴福沉吟片刻,揮揮手說:“這個好辦。明天我命人在學堂門前張貼告示,寫上‘學府重地,閑雜人等,非奉府渝,不準入內’,不就成了?”

秋瑾連忙道謝。李鍾嶽和章瑞年麵麵相覷,貴福卻裝做沒看見,仍然樂嗬嗬的。

這天黃昏,貴福等人在大通學堂飲過酒宴,方才回到衙門。剛一下轎,章瑞年就對貴福說:“卑職以為府台大人這樣做,似乎太抬舉秋瑾了。大通學堂在以前口碑可不太好啊!”

李鍾嶽也走過來,說:“大人準許大通學堂往後不讓閑人出入,豈不短少了官府的監視?”

貴福得意地搖搖頭嘻笑自若地說:“秋瑾雖女流之輩,但她留學東洋,在本府本城頗有名氣。我們萬萬不可唐突行事,一定要把她籠絡住,你們放心,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兩位隻看到‘不準入內’,可也別忘了前頭還有一句‘非奉府諭’呀!”說完,他哈哈大笑竟自朝裏屋去了。

督辦大通以後,秋瑾終日全力以赴。清晨天還不亮,她就起床,騎馬趕到了學校。每當校內號聲響起,學生們到操場集合時,秋瑾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

接著,操場之上一片沸騰。

各教官整理好不同級的隊伍,由秋瑾閱過,然後兩分隊散開,跑步、對打,臥倒,瞄準……一連三節課後,再整隊回到住處。後來有學生回憶說:“當時起床、熄燈、上課、下課都用步號,清越可聽。催起號角一鳴,立即把被褥捆好,鞋子一律放在門外,不得在室內穿脫,除星期日外,每天第一課起,三課兵式體操要跑到幾裏路外大校場去操練。有時晨露未幹,青草沒脛,教師喊五百、六百米遠臥倒,預備放,學生不問馬尿牛糞,毫不猶豫臥倒下去,並假想敵人在前,眼亮手準地動作起來……”除了星期天,每天都進行這樣的訓練。如遇天雨,就改在食堂裏上操,或在走廊四周跑步。此外,每周一、三、五還有一小時的器械體操:從事單杠、跳馬、吊環、跳遠等訓練。所有的訓練中,教員都極為嚴格,一絲不苟,“譬如開步走走得不好,他就用指揮刀敲你的腿,夜間打行軍,你爬不上山,他就把你一推;泅河,你不敢下水,他也把你一推……”

刻苦認真的訓練使學員很快掌握了基本的軍事知識,為起義作了初步的準備。

這天晚上,秋瑾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一推門,突然發現屋裏坐著一個彪形大漢。

“伯平。”秋瑾禁不住喊了起來。

陳伯平趕忙迎了過來,說:“競雄,你每天都回來這麼晚嗎?”

“哪裏,哪裏,隻是學校事太多,這些學生必須好好訓練啊。”秋瑾說著燦然一笑。

兩人坐下,秋瑾問道:“伯平,這次有什麼消息嗎?我聽紹康說你病好後去了安慶。”

“嗯,你先看看這個。”說著,他從衣襟的縫裏拿出一張白紙條,交給秋瑾。

秋瑾趕忙叫吳希英拿進來一盆清水,她把紙條展開,放到水裏,上麵顯出字跡來:

餘定五月廿八日刺恩銘(安徽巡撫),望從紹興起義響應。伯蓀隻聽陳伯平說:“錫麟在安慶已升任安徽學堂會辦,很受巡撫恩銘信任,他希望你能盡快組織好浙江方麵起義,好同赴大業。”說著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遞給秋瑾,說道:“這是關於杭州武備學堂吳斌和新軍第二標的蔣尊簋等人聯絡辦法。錫麟希望你盡快安排,好讓他知曉。”

“你們放心吧,我已經打好腹稿。”秋瑾說著從壁櫥中取出一幅《蘇浙皖三省地圖》,鋪到桌上,對陳伯平說:“你看,安慶在五月二十八起事,我們浙江也在同時起兵,我想了幾天,金華、處州兩地會黨先動手,杭州衙門聽到消息必然會派軍渡過錢塘江,攻打金、處兩地,這樣杭州城就空虛。到那時,紹興光複軍乘虛而入,直取杭州,占領省城。安慶和杭州一到手,清軍在東南沿海勢力就被切斷了。”秋瑾直起腰,充滿自信地說:“然後,安慶、杭州兩處眾力齊攻南京,隻要南京一拿下,蘇浙皖這三省半壁江山就在光複軍手裏了。”

“競雄,你可真是文韜武略。好,就這麼定了。希望你能安排好各地起義時間,到時咱們一同去南京,痛飲黃龍府。”陳伯平激動地說,忽而他又問,“如果,如果萬一杭州攻不下怎麼辦?”

“這你放心,我已從大通學堂挑選了一些骨幹學生,組成敢死隊,正在加緊訓練,預備把他們送到杭州城內。這回你又送來武備學堂和第二標聯絡辦法,我準備親自找他們,來個裏應外合。”秋瑾掠了掠頭發,接著說:“萬一杭州攻不下來,那紹興義軍仍回紹興,然後繞道金華、處州和那兩支義軍彙合,出江西,到安慶,與你們會師,再做下一步打算。”

陳伯平接過話題說:“這樣進可攻、退可守,真能如願,我們多年的誌願可就要實現了。”

秋瑾卷起地圖,放進壁櫥。這時,一個黑影突然從庭院竄了進來,正在門口的吳希英問了一聲:“誰?”秋瑾聽了,趕快把陳伯平推進裏屋。剛一轉身,那人已在敲門。秋瑾開門一看,原來是大通學堂教員蔣紀也是光複會的人,才放了心,問道:“這麼晚了,你跑來做什麼?”

蔣紀吞吞吐吐:“秋先生,我……我是來向你告假的,我母親病重,要……要我回去。”

秋瑾很不高興地說:“這點小事,何以如此?”

蔣紀申辯說:“白天我找你找不著,剛才秋譽章大哥說你在家,我才跑了進來。”

秋瑾不耐煩起來:“蔣先生,你身為大通教員,又是光複會員,應當知道會規、會誡。以後沒有命令,不許擅自亂跑。”

蔣紀還想分辯,秋瑾用命令的口氣說:“回去吧!告假之事,明日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