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出:“美育者,應用美學之理論於教育,以陶養感情為目的者也。”他非常重視美育,認為美育是進行世界觀教育最重要的途徑,是引導人從現象世界過渡到實體世界的津梁。在他看來,人從現象世界通向實體世界存在的障礙不外兩種意識,一是人我之差別,二是幸福之營求。“有人我,則於現象中有種種之界畫,而與實體違。有營求則當其未遂,為無己之痛苦。及其既隧,為過量之要索,循於現象之中,而與實體隔”。因此,化人我之差異、泯營求之念便是從現象世界走向實體世界的關鍵。要達到這一目的,不能用“旦旦而聒之”的方式,也不是“枯槁單簡之言說”就能實現的,必須借助於美育,“教育家欲由現象世界而引以達於實體世界之觀念,不可不用美感之教育”。在他看來,政治家是務實的,主要謀求現象世界之幸福;宗教家試圖脫離現實生活而追求彼岸的實體世界;教育家“則立於現象世界,而有事於實體世界者也”。就是說,要通過現象世界的認識,達到實體世界的理想。在“五育”之中,智育和體育比較執著於現象世界,德育和世界觀教育則要求對現象世界持超脫的態度,積極進取於實體世界,而這種進取必須輔之以美育。他說:“美感者,合美麗與尊嚴而言之,介於現象世界與實體世界之間,而為津梁。”因為人的心理品質包含知、情、意三個方麵,健全的人格要求三者和諧一致地發展。德育、體育主要與意誌相關,智育主要增長知識與智力,而美育則直接與情感相聯係。美育的這種獨特地位和作用,是不可缺少的,是德育、智育、體育所難以取代的。

美育的重要性源於其特點。“提出美育,因為美感是普遍性,可以破人我彼此的偏見;美感是超越性,可以破生死利害的顧忌,在教育上應特別注重。”美育具有兩重性,即普遍性和超越性。他說:“食物之入我口者,不能兼果他人之腹;衣服之在我身者,不能兼供他人之溫;以其非普遍性也。美則不然,即如北京左近之西山,我遊之,人亦遊之,我無損於人,人亦無損於我也。隔千裏兮共明月,我與人均不得而私之。”因此,美育能克服日常生活中形成的那兩層障礙,使人們養成高尚純潔的習慣,超越利害,融合人我,從而保持一種健康、平靜的心態。尤其是在人類麵臨戰爭的相互殘殺,或者在“物質愈發達,情感愈衰頹”的社會環境中,美育的作用更為顯著。1935年,他在答《時代畫報》記者問時指出:“我們提倡美育,便是使人類能在音樂、雕刻、圖畫、文學裏又找見他們遺失的情感。我們每每在聽了一支歌,看了一張畫、一件雕刻,或是讀了一首詩、一篇文章以後,常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四周的空氣會變得更溫柔,眼前的對象會變得更甜蜜,似乎覺得自身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偉大的使命。這種使命不僅僅要使人人有飯吃,有衣裳穿,有房子住,它同時還要使人人能在保持生存以外,還能去享受人生。知道了享受人生的樂趣,同時便知道了人生的可愛,人與人的感情便不期然而然地更加濃厚起來。那麼,雖然不能說戰爭可以完全消滅,至少可以毀除不少起釁的秧苗了。”美感是普遍性的,可以破人我彼此的偏見;美感是超越性的,可以破生死利害的顧忌,在教育上應特別注重。普遍指人們對美的感受是普遍存在的;超越指超越現實利害,進入絕對自由的觀念世界。他說在現象世界,人人都有愛惡、驚懼、喜怒、悲樂之情,不過這種情感隨著人的離合、生死、禍福、利害等現象而改變,但美感教育,使人“自美感以外,一無雜念”,人進入這種境界則“已接觸於實體世界觀念矣”。後來在《以美育代替宗教說》一文中,他把美感教育這種特性說得更加明確:“純粹之美育,所以陶養吾人之感情,使有高尚純潔之習慣,而使人之我見,利己損人之私念,以漸消沮者也。”美育可以陶冶情感,使人日趨高尚;可以去私忘我,超脫利害;可以使人寄托於美的享受,去掉生活惡習,從而美化人生。正因為美育具有使人的道德品質高尚純潔的特性,所以美育的倡導是絕對必要的。

蔡元培認為,美育不但可以輔助德育的完成,而且可以促進智育的飛躍。當你沉浸於自然美的氛圍或藝術美的意境時,就會消解占有的衝動,而增進“創造的衝動”。所以他要求“知識以外兼養感情”、“治科學以外兼治美術”,不僅體會人生的意義和價值,而且在科學研究中增添生動活潑的精神,激發創造的活力,有利於創新型人才的培養。

蔡元培主張“以美育代宗教”。這一思想的提出是有一定的曆史背景的。辛亥革命失敗後,教育界出現一股“尊孔讀經”,鼓吹“一切歸功於宗教觀,遂欲以基督教導國人”的迷信宗教的思想浪潮,對此,他於1917年4月8日在北京神州學會上發表演說,首次提出“以美育代宗教說”。在《以美育代宗教說》、《美育》、《美育代宗教》等文章中,蔡元培對此從心理學與教育學兩方麵進行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