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元汴作了嶽麓書院山長,雖然他崇尚王學,係王學再傳弟子中惟一獨得真傳的高足,但他入主書院,卻被湖湘學所震撼。他對照自己所集曆朝曆代賢臣的事跡,一一的考究開來,竟發現這些被公認的曆代賢臣,其行為舉止及其思想的基礎與湖湘學的主旨,競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或者說就是湖湘學的翻版,因而對王學的有些觀點主動進行了修正與批判,吸取了朱、張湖湘學的精華。
張元忭入主山齋之時,正是明王朝由中興的鼎盛急轉而下、一落千丈之季。由於宦官閹黨操持朝政,結黨營私,朝廷政令難以暢行,朝政日益腐敗,以皇帝為首的宮廷貴族,借各種名目向人民巧取豪奪,逼得人民不是賣妻鬻子,就是流浪他鄉。皇室的奢侈無度,致使國庫空虛。神宗派宦官為礦監,以勘礦、開礦為名,肆行搜括。遇到良田美宅,則誣稱地下有礦脈,任意毀人房屋,掘人祖墳。又派遣宦官為稅監到各地征稅,名為征稅,實為掠奪,不但中小商人被掠奪破產,連窮苦老百姓家裏一隻雞、一頭豬、一鬥米、幾兩鹽都課以重稅。這種殘酷敲詐,激起人民無數次反抗,終於導致了明末農民大起義的總爆發。以張獻忠率領的農民義軍,此時已有了相當的規模。繼之而起的李白成,由於有大儒牛金星和大將李岩等的幫助,其勢力很快就超過了張獻忠,攻占了幾州幾府居然自己稱孤道寡起來。朱元璋苦掙苦力爭來的大明江山,經曆了數百年之後,終於搖搖欲墜,難以為繼了。
就在如此國難當頭的時刻,湖南衡州府城南回雁峰下王衙坪的王府內,眾女眷出出進進,神色慌慌張張的,不一回,一聲宏亮的“哇”的哭聲,傳了出來,接生婆抱起嬰兒,見是個小子,驚喜得連聲喊叫道:“老爺!是個兒子,又是個兒子!”
王府全家喜得合不攏嘴。此刻雖是國難當頭,民不聊生,王府大不比以前,作為一家之主的王朝聘,雖為此深憂,卻終因中年又得一子,也就喜不自禁。過了三朝,將娃兒抱出中堂,參拜了祖宗,接受了親朋好友的恭賀。見娃兒濃眉大眼,哭聲洪亮,王朝聘十分高興,認為此子將來會有些出息,將其名取了個“夫”字,希望他將來能成為“夫子”,“聖人”什麼的。
因其兩個兄長名“介之”、“參之”,就從了個“之”字,而取名“夫之”。
卻說_乇夫之,真像其父所言的一般“有些出息”,自幼就聰穎過人,四歲同其兄參之入了私塾。其時,其長兄介之正蒙館於故裏,夫之從了長兄而學。八歲就從私塾肄業,而被鄉裏譽為神童。
其父王朝聘,字逸生,乃飽學之士,衡州名儒。盡管百十年來,由於王守仁的努力,使得陸氏的心學得到光大,成了正統之學,所學者甚眾。而王朝聘卻不趕時髦,所崇仍是程、朱,“根極理要,宗廉洛正傳”,學者儒生譽之為武夷先生。他雖崇程、朱,卻不拘泥於程、朱,而更多地卻崇尚胡宏、張栻的湖湘學。“敦尚踐履,不務頑空”,辟佛抑老,誓不與佛老之徒從遊,並終生誓不向佛、老之像施一揖,體現了十足的湖湘學風。當時,朝野士大夫們以傍佛老為潮流,為新鮮。獨王朝聘立此宣言,也就顯得與時不入,卓然而有些獨立。
王府是以武立家的,王朝聘的祖先曾作過衡陽的衛指揮,以軍功而顯家世。到了高祖王寧時,才開始“以文墨教子弟”。曾祖王雍的文名在衡陽還不小呢,曾被州郡推薦到太學讀書,畢業後授於武岡州的訓守,後又遷為江西南昌的教諭。
這個時候,王家是相當富裕的,但到了王朝聘祖父時,由於受了朱熹恥於理財、不問稼穡的影響,殷實的家業,敗得徒有四壁。其父王惟敬由於“素不屑治家產,囊不名一錢”,而且“稱貸既廣”,盡管如此,但王惟敬對其子孫的教育,卻確實相當嚴格,而且及有規矩的。“崇誌節,尚氣誼,隱處自怡,出入歡笑,皆有矩度”。傳到王朝聘之時,已家徒四壁,後來王朝聘入了國子監,求了個正八品的小官,憑了那一點點的薪金,苦難度日。所以,王夫之雖然出生於大戶人家,卻確實空有其名,然而“書香門第”卻無半點虛偽。
八歲從其兄介之、參之讀於私塾肄業,十歲時王朝聘從北京的“國子監”回來,又從王朝聘熟讀了《五經》經義。因王朝聘的影響,王夫之從小就受到了朱、張湖湘學的熏陶,對於“致君澤民”“經世濟國”有了初步的了解。少年得誌,小有才名,得到時任湖廣提學僉事王誌堅的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