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後半生的魔法師(1 / 3)

艾瑞克說得不錯,破曉時分丹佛家的主人帶著人找到了他們,把他們分開,送回各自家中休養。

隻不過丹佛少主肩上的傷很快痊愈,而沒有什麼大礙的梅利弗倫少主——應該說是主人卻在此次事件後再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梅利弗倫家的舊主人被害,這個家族在各方麵都受到致命的打擊。而由於新繼任的年輕梅利弗倫族長精神狀態始終不濟,所有事務都被擱置。梅利弗倫像是一艘航行了太久的船,在一波波的浪潮中顛簸搖晃,仿佛下一批白色浪花就會將它衝散,遊離到不可知的未來中去。

如梅利弗倫這般曆史悠久,盤根錯節的古老望族,在搖搖欲墜時也更顯出樹倒眾人推的悲涼來。教團中不久就傳出了梅利弗倫新主人一病不起,不久人世的謠言,那些與梅利弗倫有著這樣那樣的關係或過節的家夥們紛紛浮出水麵,開始為接手誘人的財產和權力摩拳擦掌,你傾我軋。

所有人都在議論著,梅利弗倫算是完了。

但是總有那麼一些人不相信。

梅利弗倫家的新族長沒有見任何前來探望他的人,無論是教團裏不懷好意的長輩,還是包括貝肯斯和萊維因等平日裏與他過從甚密的朋友。直到丹佛少主養好了傷,到洛絲羅林把他從堆積成山的遺產評估和稅務帳目中拯救出來,接去了浮雲城堡。

距離艾瑞克?丹佛上次在梅利弗倫的別院裏救下維克多?梅利弗倫已過去將近兩個月,暑假接近尾聲,哥本哈根的空氣中已有微涼的秋意。

在十六歲的年紀上,艾瑞克?丹佛已經有相當充足的實力獨當一麵,也長成了清俊高挑的少年,麵容呈現出維京血統所賦予的不羈和俊美。然而此刻他弧度漂亮的眉卻因兩個月不見的好友而微微皺起來。

兩個月孤獨,悲痛和壓抑的折磨足以讓維克多?梅利弗倫輪廓幽深的俊美容顏塌陷下去,瘦得形銷骨立,睫毛在眼瞼上垂下一片絢麗而憂愁的影子,如同頃刻破碎的蝴蝶羽翼一般。他周身籠著一層黯淡而遙遠的月光,眼神越過他,鋪開大片不真實的汪洋。艾瑞克?丹佛從中看到了隱隱綽綽的倒影,卻描述不清。

他仍是美的,隻是兀自醉了,呈現出清晰的裂紋,朝四麵八方絕望地伸展。

盡管沒有經曆過,他或多或少能理解這種感受。這兩個月來盡管他父親努力辟謠,但梅利弗倫即將倒台的傳言依舊鬧得滿城風雨。他了解維克多,了解他的高貴靈魂建立在多麼純潔理想的基礎之上,因而也知道喪父的悲痛,刺殺事件的驚嚇和這段時間各方麵的口水足以把他摧垮,落得這步田地。

但是他可不會允許那些渣滓踏在他最珍視的朋友頭上。

十四歲少年的身軀卻瘦得能被他輕易環住。他不由得有些悲傷,於是抱住了他。

“節哀順便。”

他在維克多耳邊很輕柔地說,然而下一秒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一句客套話在這種時候實在起不了什麼積極的作用。果然安慰人不是他的強項。維克多沒有動。

他無可奈何。艾瑞克?丹佛很少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但此刻他真正感受到自己在一些領域從來無能為力,尤其是當那些領域涉及到人的靈魂和愛情時。

現在他並不知道這對他以後的生命軌跡有著怎樣的意義,他所能做的僅僅是將維克多環得更緊。他感受到一種致命的冰冷,除了自己的體溫,他沒有其他可用來融化它。

維克多的臉埋在他頸窩裏,金發的顏色依舊馥鬱燦爛,含著陽光般的暖意和馨香。

小他兩歲的少年縮在浮雲城堡他自己那間會客廳的沙發裏,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衣,在末夏的傍晚顫抖。

他一時要被這幅場景脆弱而畸形的美感吸引,卻明明白白地聽見維克多耳語般的低吟。

“來不及…”

誒?

有那麼一瞬他想要就這樣問出口,然而微妙的直覺及時阻止了他。他轉而側過頭去仔細傾聽。

“我…來不及…告訴他…”

“來不及跟他說…其實我不恨他…”

“我沒有想到…我以為我們之間還有很多年…我以為一切誤會都能解釋…”

“可是太晚了…我真的沒有想到…一夜間就能改變那麼多…現在什麼都晚了…”

“我想跟他道歉…想感謝他…但是他聽不到了…”

維克多已經兩個月沒有說過隻言片語,甚至被那些愚蠢的醫生判定為終身無法再開口說話。然而失語兩個月後的開場白卻也讓他始料未及。

他很輕地歎息,直起身,把維克多完全擁入懷中。

“他聽得到的,”不知為何,寥寥數語卻耗費了他不少勇氣,“他很愛你,你也一樣。”

維克多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愛過的人是不會離開我們的。”他頓了一下,吸口氣繼續下去,“他一直都在,在你心裏。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會想起他,感到並不孤獨,感到由衷的溫暖。他一直都在那裏,支持你,直到你不再能想起他。”

“我真的沒想到…”他感到維克多的手在抖,更緊地抓住他,“他不在了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不理解他…”

“我知道…那一定是他…是他在看著我…是他救了我…但是我從來都沒有體會到…原來他對我而言的分量那麼重…”

他不禁感到了更切膚的悲哀,隻好理了理維克多燦若金虹的頭發。

“也許要等我們也成了父親才會真正明白吧,”他在心裏暗自歎息,“明明是他們離我們最近,愛我們最深,我們卻必定要等到一切成了遺憾才能有所知覺。不過我想,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維克多在他胸前很輕地點了一下頭,他覺得自己足足等了一個紀元,才終於等來冰川消融,春華重生。他鬆了口氣,似乎被箍緊的肋骨突然間自由了一般,慢慢放開了維克多,坐在一旁。

“也許這麼說很失禮,但我的確覺得隻有你才能理解,”他努力讓自己維持著平日裏的口吻,眼睛垂下來,並不看對方,“因為我們都從小就沒有母親。其實有時候我也希望我能理解我父親,甚至從理智的層麵上,我知道他那麼做的用意,但是我實在沒辦法讚同。”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