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後半生的魔法師(2 / 3)

“不用勉強自己啊,”維克多勉力笑了笑,那笑容太過辛苦,幾乎讓他心酸,“我想,你父親也是同樣愛你的。”

“我明白。”被應該得到安慰的人安慰,這讓他感到很不安,於是他固執地扭過臉。

“艾瑞克,你覺得人死後究竟有沒有靈魂呢?”

他一時被這個過於簡潔而玄奧的題設問住。“有”與“沒有”,僅僅關乎存在。他在滿宇宙琳琅的事實和真相中尋找,最終眼花繚亂,依舊無以論證。

“不知道。”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一個模棱兩可,卻在此時他唯一可以坦誠以待的人麵前足夠真切的答案,“但我還是願意相信它有吧,至少,活著的時候有。不然,就不知道自己活在世間要追尋什麼,堅持什麼,又為了什麼而成就自我了。”

“我記得的,”維克多的聲音始終很輕,如同自言自語,含著長久未說話的含糊和沙啞,“我記得在我昏過去之前,你對我說,不要相信什麼占卜,要相信自己。”

“是啊,”他向後仰去,他並未想到維克多還記得這樣真切,事實上那短暫的幾小時對他而言已經十分混亂遙遠,“命運應該握在自己手裏。”

“這兩個月我一直在做夢,”維克多卻不管他,自顧自地說下去,“夢到很多事…夢到很小的時候和爸爸媽媽出去旅行…我不記得我媽媽的臉…但那時候我真的能看到她…還有我們在學校裏的時候…一起彈琴,一起做實驗,一起研究書本,一起逃課出去玩…夢到大家…還有星空和海…鈷藍色的海…我夢到自己乘一隻小小的木船,在海上一直漂…我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我沒有槳…我隻好抬起頭來看月亮…但是怎麼看,月亮都是同一個樣子…”

“好了,”他感受到了自己潛意識中鑽入那些夢境的衝動,於是及時抑製了它,“那很美,因為你一直都以非常美好的目光看著這世界,把它看成夢一樣色彩斑斕的樣子。其實我真的希望能保護你,替你處理整個世界,然後轉過身,還能看見你一直維持著原真純粹的樣子。但是生活畢竟是真實,誰也無法替代誰。”

“所以從現在開始好起來吧,”他站起身麵向他,一如他們初次相識時他在月下的玫瑰疊影中那般向他伸出手,笑容意氣風發,“生活仍然要繼續,不要讓那些在你生命中留下過印記的人失望。至少他們並未放棄你,我也一樣。”

艾瑞克皺了皺眉。

就在剛才他顯而易見地感覺到房間的空間結界受到了幹擾——他那位親愛的父親,執政官大人從來都不采用任何稍微含蓄一點的作風,在他好不容易讓維克多輕鬆了一些,開始品味從挪威弄來的最新夏季奶茶之後。

這是魔法師之間通行的一種禮儀,用來告知正使用房間的人,並征得他們的同意後才能開門進入。事實上這和敲門沒有多少區別,僅僅是少了幾個不必要的動作,同時最小程度地減少因打攪對方而造成的煩躁罷了。當然這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至少對艾瑞克來說,他絲毫不覺得這會比直接敲門讓他來得心情好一些。

他頓時心情跌落了好幾丈,但出於對長輩的禮貌,還是放下杯子坐直身體,用魔法打開了門,沒有離開維克多身邊。

丹佛家的族長出現在門邊,半邊身子落在漆成純白的厚重門框之外。他與他兒子有著一脈相承的黑發黑瞳,仍殘餘著年輕時棱角分明的痕跡,到了這個時候,卻顯出幾分滄桑的落寞來。

畢竟對他而言,老梅利弗倫也算是寥寥幾個能與他站在同一平台的友人了。

梅利弗倫與丹佛是世代的盟友,或者說,梅利弗倫從來是丹佛最忠誠的附庸。

“晚上好,爸爸。”他先打了招呼,這同樣是禮節,因而他也平靜依舊。這對父子之間殘存的是更為徹底的相敬如賓。

“晚上好,”老丹佛上前幾步,最終停在維克多麵前,在那個優雅而過於敏感的孩子開口打招呼前先蹲下身,“你好點了麼,維克多?”

“好多了,謝謝您。”維克多抬起頭笑了笑,那種笑容清澈而遙遠,足以勾起世間所有父親內心共通的深沉疼痛。

“你能恢複過來真是太好了,”也許老丹佛亦是感到了悲哀,沒有再問下去,“好好休息吧,已經是梅利弗倫的族長了,以後還有許多你要忙的。如果需要,隨時可以找我和艾瑞克幫忙。”

“我明白了,謝謝。”

維克多的微笑綻開了些,於是他假裝滿意地站起來,轉身跨入陰影,背景裏凝固在大理石上的純白玫瑰冰冷而狷狂地大肆盛放,逐漸延展成灼燒般的大片白色深海,把他們的愛憎起伏淹沒其中,淚水,笑容和欲哭無淚都被放入曆史的粉碎機,絞成無聲無息的輕盈碎片。

艾瑞克頓了一下,跟上去。

“梅利弗倫子爵遇害的事,”他邁開很大的步子,才跟上他父親風一般的速度,“您就這樣在案文上簽字了?”

“拜托你,艾瑞克,”老丹佛忍無可忍地刹住了腳步,他差點一頭撞上去,“你應該知道,理論上執政官沒有權力推翻仲裁會的決定。而且就算我要提出異議,現在也沒有證據。你明白麼?沒有切實的證據。”

“都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教團高級官員了,居然還張口閉口證據?”他冷笑,“仲裁會在幹什麼?以為我們都是小孩子麼?”

“仲裁會必須要有證據才能作出裁決。”老丹佛轉過身,努力把自己控製在耐心的程度,“這件事情我們改變不了,再糾纏下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開什麼玩笑,”在他過於直白而潔淨的世界觀中,這種結果並不在被接受的範圍之中,“梅利弗倫子爵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處決了幾個暗武士就了事?個人行為…說給誰聽都不會信啊。”

“你不信也得信。”老丹佛冷冷地打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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