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到燈塔去(1 / 3)

血。是血。

怎麼會有血呢。不應該的,不應該的。

維克多?梅利弗倫的大腦停止了思考。他並不是那種笨拙麻木的傻瓜,卻因為長期以來並無機會真正獨自直麵過千鈞一發的險境,全然沒有基本的鎮靜。他平日裏驚寰的才能均受到良好環境的襯托和艾瑞克?丹佛的協助而得以燦燦生輝,他的舞台在陽光下。

但是現在沒有別人,沒有艾瑞克?丹佛。他陷入濃重的黑暗,這黑暗中他隻有他自己。

他一直都被保護在一個十分理想的純美世界中,在他的概念裏這些事情都是有待命運重新烙印的空白。因此在這個過程序曲開始的第一天,他沒有絲毫經驗,完全無從知曉這黑暗中還有什麼在等待著他,要把他潔淨透徹的聖潔靈魂第一次大卸八塊。他甚至不懂得采取更明智安全的措施,而僅僅遵循自己的本能,正如幾小時前那個踐踏了他心中某個純白角落的動作一般,擰開了門。

走廊裏的燈開著,在他身後打下一個方整的光斑。門板和門縫上的血跡頓時赫然彰顯成一幅狼狽而誇張的圖騰,紮得他一陣暈眩。

他的目光順著血跡遊移向前。

之後很多年他都希望這個場景是個噩夢,或者是哪個不入流的藝術家又一次可笑的嚐試。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盡管彼時現實早已磨去了他原始的光彩,露出堅實的內核。

他父親仰躺在他房門前鮮紅的地毯上,四周地毯的顏色陡然深了一層。另一側的牆壁勉強支撐著老梅利弗倫子爵依舊衣觀不整的上身,優質的粉刷材料沾上了新鮮的汙漬。一個足夠通過成人手臂的血洞赫然在他胸前咧開,如同永不瞑目的眼睛。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但周圍的血跡尚未幹透。柔和的燈光天真地敷在他側臉上,他闔著眼,睡去的嬰孩一般,安詳靜美。

維克多沒有注意到他父親仿佛終於從枷鎖中解脫一般的神情,父親慘不忍睹的死狀在那一瞬間震驚了他。但是下一秒浩大的悲傷和恐懼就回溯而來,他跪倒在地,開始尖叫哭泣。

他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不知道為什麼一夜間他的生命就發生了如此巨大慘痛的變故。此刻他絲毫沒有想象過這一切的根源早已在人生中埋下了鑿鑿的伏筆,而這個過於隱秘的線索正要逐漸開始充滿犧牲和挽救的兌現。他不能明白父親竟就此離開了他,不能明白自己處於什麼樣的境地。他沒有辦法求助,也沒有想到求助。他就那樣跪著,任由剜骨的悲痛在血液裏長出倒刺,壓斷他年輕的肋骨。這個過程從絕對意義上說不過幾秒,卻漫漫如生。

然後他的自作自受被打斷了。

兩個黑影陡然出現在他左側,遮去大片靜謐的乳白色燈光——多虧了這點,才讓他及時感到身側猛得暗了下來。他下意識轉過頭。

維克多透過婆娑迷蒙的視線看到兩個高大而扭曲的黑色輪廓,戴著相同的銀麵具,發現他後迅速朝他逼近。在他之前十四年的生命中從未直接麵對過這類人,但是他有足夠的機會至少了解他們的存在。

暗武士,薔薇教團專司暗殺的組織。盡管名義上這是由仲裁會領導的秘密組織,但事實上因為教團多年來層出不窮的暗箱操作幾乎成了一種傳統,它的存在早已被曝曬在陽光之下。維克多知道這個組織極其殘忍,雖然手裏的人功夫平平,但人數眾多,手段也無所不用其極,相當難對付。這是薔薇教團用來充分發揮低水準魔法師功用的組織,對其內部成員也是一大災難。他甚至在這個當口上不著邊際地想起曾和艾瑞克聊天時提到暗武士,艾瑞克告訴他,等他當了執政官,一定要把這個機構取消掉。

他看不見銀麵具下的表情,但他幾乎能想象到那兩個男人醜陋的獰笑。他們走得很快,離他越來越近。某種本能在催促他,但是他的腿像是被抽去了骨骼,怎麼都站不起來。

“很好…這樣就全部完成了是吧……”他抬頭望著其中更高的那個漸漸遮去了他的全部視野,聲音經麵具的壓抑更加低沉陰寒,在僵持的空氣中緩慢地回蕩。他的身體似乎因為顫抖地太厲害而喪失了知覺,男人向他舉起一把匕首,他甚至沒有感到更多的情緒。

“慢著!”後麵那個似乎不認同同伴的行為,焦急地喊道,“上麵交代過了,小鬼要留活的。”

“那就把他弄殘了再綁回去!功勞和賞金全歸我!”

男人眼中的光讓他無故想起了在書裏讀到過的,亞細亞大陸腹地饑餓的狼群。寒咧的刀峰猝然降臨到他眼前,他唯一的反應是伸手去擋。

一聲巨響。

他感到手臂承受了巨大的衝擊,這股力道或多或少驚醒了他。他從指縫裏看到兩個男人都被震出了好幾步遠,正疑惑不解地盯著他,或者說,盯著他的手腕。

他父親常年佩帶的飾物——紅玫瑰薔薇十字的項鏈纏繞在他纖細白皙的腕上,鏈子很細,支撐著過於沉重繁複的飾品,垂在他眼前,莊重地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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